八福晋道:“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不过八阿哥从来不挑,这府里的厨子也就懒散不用心,将就着吃吧。”
张格格轻若蚊蝇般应了声,只敢夹一星点面前的菜,颤颤地送入口中。
膳厅里分明主子奴才好些人在,却静谧无声,八福晋意兴阑珊地吃了几口菜,忽然道:“今日娘娘问我,你的经期是什么日子,好计算几时能有身孕,我没答上来,娘娘动了大怒,怪我不在乎八阿哥的子嗣,要我在太阳底下反省了一个时辰。”
张格格吓得僵住,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祸头,放下筷子便离座跪下,自责道:“福、福晋,是奴才的错,奴才没能没能向您禀告。”
珍珠曾经在宫里受尽欺负,很见不得这光景,可一想到福晋被惠妃更严苛的折磨,还曾跪在地上爬着捡珠子,今日又因张格格,招来太阳底下罚站的羞辱,福晋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也是能理解的。
张格格跪在地上,浑身哆嗦着,她十分惧怕福晋,哪怕八福晋从未打骂过她,可进门以来的轻视冷漠,无时无刻不在宣示正房的威严。
“真扫兴……”八福晋白了一眼,撂下筷子,起身就离开了。
屋里的丫鬟都不敢吭声,只有珍珠跟着走了,如此近半个时辰后,桌上饭菜的热气早已散去,珍珠才出来说:“都撤了吧,福晋不用了。”
丫鬟们应声称是,纷纷来收拾饭桌,待杯盏碗碟都被撤下,丫鬟们也离去,就剩张格格还跪在桌脚下。
紫禁城里,早已过了晚膳的时辰,延禧宫中,良嫔正在烛台下看书,因嫌光线昏暗,唤宫女来添些蜡烛。
见近前伺候的不是香荷,良嫔问:“你们姑姑哪儿去了?”
小宫女应道:“香荷姑姑去找御膳房的人理论了,还没回来。”
良嫔不禁蹙眉:“理论什么?”
小宫女怯声应道:“娘娘您如今是一宫主位,可御膳房的奴才总忘了这件事,时不时还照着贵人那会儿的分例送菜来,之前就派人去说了,御膳房也认错保证不敢再记混了,可今日的晚膳,又少了几道菜。”
这些事,良嫔从不在乎,压根没发现少了什么菜,只要桌上的饭菜是干净新鲜的,能填饱肚子就行,更不在乎那些奴才到底尊不尊敬自己。
说着话,香荷正好回来了,还带了御膳房的人来,都跪在门外,要给良嫔娘娘请罪。
良嫔轻轻一叹:“打发他们去吧,下不为例就是。”
香荷说:“您好歹去训斥几句,得有嫔主娘娘的威严才是。”
可良嫔不在乎,说道:“要不你自己去,你在外头,不就是我的脸面。”
深知劝不动主子,香荷也不再啰嗦,径自去门外,借主子的名义,狠狠训斥了几句,再回来时,已是满面红光,好不解气。
良嫔无奈地一笑,问:“消气了?”
香荷点头:“可是出了口恶气,量他们也不敢再犯了。”
良嫔问:“找永和宫帮的忙?”
“您、您怎么知道的……”见自己做的事被主子看穿,香荷不免慌了,跪下道,“是绿珠跟奴婢一同去了御膳房,没惊动德妃娘娘,真的没惊动娘娘。”
良嫔道:“往后可不能了,这样的小事,你就要借德妃娘娘的名号,若有大事,如何去求呢,人家不嫌烦吗?”
香荷好委屈:“可奴婢怕自己不能服人,反丢了您和八阿哥的脸面,奴婢去永和宫找绿珠一说,她就愿意跟奴婢去,奴婢就没多想。”
良嫔淡淡地说:“不怪你,只是提醒你,你不是最在乎八阿哥吗,为了八阿哥的前程,往后我少不得要去求德妃娘娘,那才是大事。”
“是是是,奴婢再不敢了。”
见主子愿意为八阿哥谋前程,这才是香荷最高兴的,起身来亲自为娘娘添蜡烛,一面说起她在永和宫听见的事,她去找绿珠时,刚好听见她们几个在说,四阿哥今日带着四福晋去游春踏青了。
良嫔道:“他们夫妻向来恩爱。”
香荷笑道:“咱们八阿哥和福晋,也不差呀。”
良嫔放下书,看着香荷问:“你觉着他们是恩爱的?”
香荷反问:“怎么不是呢,咱们八阿哥多会疼人。”
良嫔另拿起一本书,淡淡地说:“那日提起八福晋曾砸了家里所有的泡菜坛子一事,你家八阿哥说,是因为八福晋性情多变,忽然疯了,吓得他不轻。”
香荷说:“那、那不然为了什么,福晋年轻,性子还不成熟也是有的,何况那会子三福晋变着法儿拿这件事嗤笑咱们八阿哥呢,福晋也是替八阿哥不平。”
良嫔淡淡一笑:“难为你还记得,三福晋当时以此羞辱八福晋,可连你也忘了吧,她发疯砸了所有坛子的那天,曾被惠妃逼着爬在长春宫的地上捡珠子,还让长春宫里的奴才都看着。”
香荷猛地想起来,连连点头:“奴婢记起来了,是有这事儿。”
良嫔便没再说什么,自顾自看起书来,可心里很明白,八阿哥能轻易就忘了妻子曾受的屈辱折磨,而只记得她带给自己的麻烦,这样的夫妻,怎么敢说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