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辞收到茅十八的消息，便立刻来到第五层。
这一层的面积很大，要找人得费些功夫。
一只蝴蝶无声无息停在手术台的场景上，看到有人来，立刻飞过去给无佚报信，无佚放弃确认真假，直接选择离开。
他一动，磁场立刻发生变化。
骸骨狗直接抽出一根骨头砸过去，佛光打散了部分阴气，阻挡住无佚的瞬移。
白辞都略微惊讶地看了它一眼，想不到还有这一手。
“白辞。”
失去先机，无佚站在窗边一字一顿，阴暗的语调仿佛是怨灵的低语。
他死而复生一回，双目微微有了些神采，但这只能和普通人的肉眼相比，长在无佚脸上毫无用处。
此刻，这双暗淡的眼睛目光如箭朝白辞刺去：“你猜到了我没死？”
白辞：“不用猜。”
骸骨狗捡回骨头：“谁都知道你没死，包括特殊小组的心理专家，垃圾——”
故意尾音拖得老长。
无佚的表情已经看不出喜怒，白色的宽袖被风吹得抖动，两只胳膊在月色下化为无数幽蓝色的蝴蝶，如银河一般朝着骸骨狗和白辞延伸。
被斑驳的蝴蝶迷惑，骸骨狗有一瞬间的恍惚，再清醒后已经被包围在一堆蝴蝶的啃噬下。
“竟然比我的艳艳还香，还迷人。”
白辞面无表情挥手打散蝴蝶，顺便驱散了春心荡漾骸骨狗周围的那些。
这并非无佚最厉害的一招，却是最好拖延时间的一招，他飞身到三层，破门而入。
地下拍卖会最要小心的就是安全，来竞拍的买家很多都带了保镖。保镖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冲上去，又第一时间被打飞。
其中一个保镖直接摔到了林云起面前。
“……大哥，你没事吧？”林云起关切问。
罗盘七挡在林云起面前：“冲你来的，快走！”
“走？”无佚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神情中的冷意几乎要蔓延出来。
他的身体全部化为蝴蝶，众人顿时尖叫起来，然而所有的蝴蝶全部只朝林云起一人发起进攻。
白辞赶到的时候正好见到这一幕。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趁机重伤无佚，另一个则是先一步赶到林云起身旁，以对方的安危为主，但这样，无佚会抓住这个间隙逃跑。
白辞眼神闪烁了一下，几乎只有零点几秒的犹豫，选择抬手朝无佚后背拍去。
漫天的蝴蝶，罗盘七只能挡住一部分，林云起条件发射拿起旁边的桌子遮挡，却是人连桌一并重重撞到墙上。
“咳——”
他口中流下血水，面色苍白地站起身来。
硬生生挨了白辞一掌，无佚的滋味也不好受，然而他根本不在乎伤势，浑身黑气缭绕：“不是，他竟然不是！”
这个林云起也不是生死簿的转世，否则白辞不会选择以对方重伤的代价，只为抓住能留下自己的机会，他被骗了，又被骗了！
白辞笑了，第一次笑得如此明显，像是春日里的桃花，却又带着一股料峭：“只有你死了，他才能安心转世。”
无佚只能大致推断出生死簿会在百年内出现，但却无法真正确定是百年里的哪一天。
怒极的状态下，他反而平静如死水：“我一直以为得到孽镜台，就能永存于世，现在看来，你才是我长生路上的最大阻碍。”
蓝色的蝴蝶消失，数道红色血光朝着白辞打去，与此同时无佚的身体化作一条长河，里面有各种殉葬品的影子。
“原来如此。”
白辞出手打散长河里的一部分物品，剩下的半截河流飘出窗外，像是彩带一样迅速消失在夜空当中。
骸骨狗要去追，白辞却是摇头，要求立刻回去。
骸骨狗叼起重伤的林云起，直接飞奔到车里。竞拍者早就吓得作鸟兽状逃跑，罗盘七一边打电话叫组里收拾残局，一边追着赶在车子发动前上去。
“你跟过来做什么？”林云起侧过脸问他，没有想象中的虚弱，坐上车后还系起了安全带。
罗盘七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亲眼见到活人大变蝴蝶，总不至于认为是魔术？林云起的世界观破碎，现在不应该天海市变天？
然而现实是林云起喝了口矿泉水，漱了下口中的血，这血还有些糖浆的味道
“你……”
罗盘七面色一变，察觉到有些不对劲：“whoareyou？”
话音落下前，先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怪白辞，那晚上魔性的sorry后，哪怕在日常工作中，他都会不自觉地蹦出一句外语。
其实白辞也是受害者，林云起才是源头。
撕去脸上的半层假皮，万年古木露出庐山真面目。
“傻了吧。”骸骨狗摇摇尾巴：“万年古木做成的傀儡，本来就可以模仿万物的气息。”
要不当年哪能这么成功地骗过无佚。
煞的案件中，罗盘七在监控中看到过万年古木，事后聂言也大致提了下，但他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像。
万年古木正常说话时语气是幽冷的：“无佚怕是以为我最恨的便是白辞和林云起，想不到会有二次合作。”
一个被创造出来送死的替代品，怎么可能不去憎恨罪魁祸首？
事实上万年古木的思维轨迹更贴近林云起，认为除了结局，来这世上见识一番，本身就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
白辞在车上打给聂言，接通后不等那边发言，直接开口说：“无佚将神念切割成无数份，赋在殉葬品上。”
有了一缕神念做支撑，造鬼的成功几率自然大幅度提升。殉葬品没有全部消失，无佚便不会真正消亡。
电话里，聂言沉默了一下：“这对他应该弊大于利。”
鬼消亡，无佚的神魂会跟着受损。
何况切片的方式会让本体实力大幅下降。
“他体内有死气。”白辞淡淡道：“每成功用神念造出一个鬼，死气便会过渡到鬼身上。”
想要彻底耗光死气，至少需要散出一半的神念，不过能彻底解决困扰千年的问题，很划算。
说到这里，白辞稍停了一下：“我要提醒你，死气很快会吞噬鬼的生机，不出两个月，鬼烟消云散，但死气还在，会去寻找下一个寄宿体。”
后座，罗盘七神情严肃，他没有听过死气，但想来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安心，也有好消息，比如刚刚无佚被我主打成重伤，”骸骨狗像摸狗头一样地摸了下罗盘七的脑袋，“无佚这次可是伤了根基，造鬼进度会慢下来。”
白辞结束通话，专心开车。
有关死气，当世知道的人寥寥，但特殊小组的总部肯定有收录，不用他说聂言也会立刻去调阅。
罗盘七也想要尽快回部门了解一下，准备开口让车在路边停一下，忽然想到什么：“先前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但无佚也不蠢，冷静下来可能猜到今晚来的是万年古木。”
他脸色铁青：“为了确认事实，无佚岂不是会亲自去林云起家确认一趟……林云起在家吗？”
白辞点头：“无佚的蝴蝶找起人来的本事一流，待在家里比较安全。”
安全？
罗盘七一愣：“饿死鬼？”
白辞：“全盛状态下的无佚，十个饿死鬼也不是对手，现在就不同了。”
他让骸骨狗报了下时间，心平气和道：“运气好的话，赶我们回去前，他还能再死一次。”
“……”
·
被白辞重伤，无佚也知道现在不是和饿死鬼硬碰硬的时候，但他必须要确认林云起是否在家。
飘行比开车速度快，无佚提前白辞一步，来到林云起家门外。
饿死鬼皱着眉，面对不速之客首先作出判断，不香，没有吃的价值。
无佚居高临下，收起看可怜虫的目光缓缓说道：“白辞让你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看门狗，你恐怕还不知道，想要的食物永远都吃不到嘴。”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林云起看到无佚时，目光一动：“我就说，门口好像有人在自言自语。”
无佚冷笑，确定了去参加拍卖的是万年古木。
看都没看他一眼，无佚单手化作蝴蝶，对着饿死鬼说：“好好看看，鬼没办法侵犯他，和无神论根本无关。”
“活人大变蝴蝶？”林云起无所畏惧，平静地转身回屋：“原来是在做梦。”
拙劣的演技。
无佚眼睛一眯，蝴蝶顷刻间全部朝林云起飞去。
有人要当面打死他养了二十多年的食物……饿死鬼突然间躁动了起来，破碗的缝隙几乎在空间开了一道口子。
无佚神情微变，哪能想到他连一点道理都不讲，对抗间林云起慢悠悠扛着附着金魂魄的木头走出来，再次感慨：“好逼真的梦。”
说完，一木头砸上去。
杀死自己的仇人近在眼前，而且明显是负伤状态，金哪能放过这个机会，随着林云起的棍棒挥舞，猛地一并冲向杀死自己的仇人。
无佚躲开木头的瞬间，一不留神被饿死鬼破碗的缝隙捕捉到，再次重伤摔在扶手下方。
林云起见好就收，平躺在沙发上，继续睡觉。
因为闭着眼，他并不知道后续发展，不过好像饿死鬼没有继续补刀。
闭眼数数字，大约三百秒过后，白辞上楼，佯装着急地晃着他肩膀：“醒醒。”
门是开着的，林云起的演技一向逼真，当初他上《人间真情在》，可是感动地一票人流泪。
这次林云起依然演的很到位，饿死鬼也分辨不出真假，被斗篷遮住的森冷眼睛正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无论如何地面上的血迹是真实的，无佚的血不容阳世，但因为饿死鬼的干预，这会儿还在。
他想要看看林云起见到这些血迹时的反应。
林云起确实如愿注意到了血迹，定定看着白辞，白辞也看着他，最后林云起喉头一动：“我刚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难道……”
白辞微微点头，两道声音差不多一前一后响起——
“你好梦中杀人。”
“吾好梦中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