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新笑笑,答道:“很不错,下女的手艺又有所长进,我饿了,这四个都归我了。”一边说着一遍把盘子移到自己手边。
鹤子很自得的低头抿嘴一笑。倪新无端想起了一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心中不由得一荡,赶紧收摄心思,低头吃饭,食不知味,也不觉得寿司难以下咽。
恰在此时,小野平一郎请来的医生来了,说道:“对不起,打扰了,车子坏在半道上了,今天晚上还要赶着回城,能否请倪桑尽快检查一下?最多只需要二十分钟。”
倪新忙道:“前辈,我去去就来。”
“请便。”
下女推走了倪新。
见倪新已经吃了两个半寿司,小野平一郎夹起唯一完整的一个,放进自己的布碟。
鹤子抗议道:“爸爸!你怎么可以抢着吃倪桑的寿司?虽然倪新全抢走了不礼貌,可人家是客人,您多不礼貌!如果您也喜欢
吃,明天我再给您做。”
小野平一郎用筷子把寿司分成两半,说道:“你自己尝尝。”
鹤子不解,只得尝了一口,刚一入口,又吐了出来!赶紧喝了两口汤,皱眉道:“怎么这么咸?哦,我好像放了两次盐!还夹生!可我之前做的那四个蒸过头了,烂趴趴的……这个倪新,怎么喜欢吃这个?口味真怪!”
小野平一郎哭笑不得:“傻丫头,他是怕扫了你的兴致!唉,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这个年轻人,实在不错,可惜是个中国人。”
鹤子答道:“中国人怎么了?您不是常说中国文化的底蕴不是日本所能企及的,只不过近些年中国朝野不思进取、抱残守缺,所以没落了。”
“你懂什么?鹤子,不要和倪新太亲近。”
不谙世事的鹤子懵懂的答道:“没有啊,人家是客人,又救了您,您不是让我替您关照他吗?”
小野平一郎还是不放心,追问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干些什么?”
鹤子毫无心机的答道:“他教我说中国话,我教他画画,爸爸,倪新好笨那,画的很差。”
小野平一郎奇道:“怎么会?我见过他的画,他又不是专业画家,画的很不错了。”
鹤子嗤之以鼻:“什么啊,一点灵性都没有,多刻板啊,画的倒是挺像,可再像,能超过照相机吗?要有取舍,要有风格,爸爸,这些你也是不懂的。”
小野平一郎笑道:“他在警校,有一门专业课,就是绘图,画得不像,就不及格了——你不懂,他这个专业,和你的专业,虽然都是画画,可目的不同。唉,日本人的警校,却让一个中国人连续三年考绩第一,如果他不是一个中国人,我倒可以好好栽培他。”
“又来了,爸爸,您不是要回满洲吗?那里绝大多数都是中国人啊,您要栽培他,倪桑也未必接受,他并不知道您是什么人,您不是一再叮嘱不让他知道吗?说是怕他在这里住的不踏实,其实他哪有这
么小气?”
“我虽然也收了一些中国弟子,可要论其资质,谁也不如这个倪新,可惜,他有一个长兄,背景太复杂,这个倪新,将来未必能为我所用。”
“爸爸,您又私下调查人家了?真无聊……”
“鹤子!怎么可以这么对爸爸说话?”
被宠坏了的鹤子做了个鬼脸,娇嗔道:“本来就是无聊吗,我不吃了,倪新说要给我做个木刻,我去找木头了。”
时光荏苒,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倪新已经可以行走了,拆除石膏夹板后,就说了要离开,小野平一郎只道再过几天自己也要离开日本,不如一同离开,那个时候,警校开学在即,一些负责报到、新生入学等事物的教官应该也上班了,也好替他做个见证:三个月内不得从事剧烈的运动。倪新只得从命。
八月三十号,天气闷热,第二天就要离开了,小野平一郎命人为倪新准备了两身衣物,一些钱,不多,大致相当于倪新两三个月勤工俭学的收入,倪新并不过于推辞,道谢后,收下了。
三人坐在院中闲聊倪新递给鹤子一个三寸来高的木刻:“送给你的,谢谢你一个多月以来的照顾。”
鹤子借着月光打量着,嘻嘻笑道:“一点都不像!爸爸,你看是不是——”小野平一郎咳嗽了一声,鹤子改口道:“侧面看,还是有点相像的,不过,只有一点点了。”
倪新挠着头,嘿嘿笑道:“我也没说我会木刻,只不过提过一次将来工作了,画像,有的时候不够直观,也可以试一试雕塑、木刻等其他形式,呈现嫌疑人的面貌,你就逼着我刻一个。再说不像,也不能怪我啊,你长得没有特点吗。”
鹤子堵着嘴撒娇:“谁说我长得没有特点?爸爸——倪桑欺负我!”
小野平一郎心中一动,爱女和这个中国人如此亲密,他并不乐见,城府极深的小野平一郎表面上却丝毫不露,说道:“好了,别闹了,起风了,明天要下山回城,早点回房间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