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换上了一件李学惠送来的立领长袖黑色衬衣,一条黑色长裤,遮住了全身大部分伤痕,可惜三处骨折无法掩饰。净面剃须,受刑后消瘦的身材愈见挺拔。
影佐祯昭、倪新在十二名宪兵的簇拥下走进牢房,倪新上下打量着张弛,说道:“张先生,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张弛微微一笑,答道:“谢谢,借此一坯土,藏我七尺躯。今日你送我,他年谁送汝?”
莫名的悲凉袭来,倪新一时无语。
影佐祯昭说道:“没想到张先生还有如此才华,可叹过于拘泥,且没有一点慈悲之心。听倪桑说他曾和张先生谈过:只要你发表《悔过声明》,他并不敢勉强张先生改换门庭,而且还愿意放过同时被捕的蔡坤等人,谁知张先生心冷如斯。”
张弛没有搭理影佐祯昭,转而对倪新说道:“倪先生,我想你是爱我们的国家的吧?”
此话问得很突兀,倪新下意识的接口答道:“那是当然。”
“言尽于此,多说何益?倪先生,请让我安静的上路吧。”
倪新叹了口气,见影佐祯昭还欲再劝,出言劝阻:“将军,人各有志,我们就成全张先生吧。张先生,一路走好,如果有来世……我希望我们不再是敌人。将军,走吧。”
影佐祯昭也知张弛心意已定,依言转身离去。
走廊里,影佐祯昭说道:“倪桑,小野将军要赶回南京,我体力不支,刑场那里就交给你了。”
“将军放心吧。”
“事后好生安葬,这些人都是值得尊重的对手。”
记者招待会定于九点举行,有些性急的记者八点多一点就来了,穿着一件七成新暗纹浅灰长袖衬衣、戴着一副金丝眼睛,一副温文尔雅文人模样的何其莘,索性请在大门口等候的记者们提前进了大会议室,还命两名身穿便装旗袍的行政科女职员奉茶待客。
今日的76号戒备前所
未有的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充满杀气。何其莘一番有意做作,惴惴不安的记者们惊魂稍定。
九点整,何其莘陪着一身少将军衔戎装的倪新出现在会议室,身后跟随着川崎哲也,出现在会议室,李学惠带着冯根生、马茂德侍立在倪新身后。
何其莘介绍道:“这位就是倪局长,百忙之中拨冗和大家见面。”
记者们纷纷拍照。倪新说道:“诸位辛苦了,76号在各方面的大力协作之下,近日破获了反日组织军统的九个行动组。众所周知:军统在淞沪地区多次策划实施针对平民的恐怖活动,根据民国二十八年颁布的《战时戒严令》的有关规定,军事法庭判处这些恶贯满盈的匪徒的死刑。这是《判决书》,何处长,请你派发给诸位女士先生们。”
记者们争先恐后的接过《判决书》,一看之下,都有些吃惊:九个人?!一次性杀这么多人,在淞沪地区也并不多见,其中还有一名少将军衔的要犯。军统能善罢甘休吗?七八页的《判决书》,洋洋洒洒近万字,一时也无法细研,粗粗看去,杀人、纵火、爆炸,抢劫……列出的罪名有四五十条,全是针对平民的无差别杀戮,军统真的如此无恶不作吗?
记者们有的根本不信,有的将信将疑,却谁也不敢反驳,一时有些冷场。
众人的反应在倪新的预料之中,按照事先的安排,何其莘说道:“种种罪行,令人发指,也令人难以置信,可叹的是这些都是事实。我向大家介绍一下:冯根生先生,原军统中校特工,马茂德先生,原军统中尉特工,二人都已弃暗投明。我还可以向大家透露一下?此次被破获的九个行动组都是冯根生先生的部下。”
一名事先约定的男记者问道:“冯先生,我可以问您两个问题吗?”
冯根生答道:“可以,只要不涉及机密,我一定
知无不言。”
“第一个问题:您似乎有伤在身,是否是刑讯逼供所致?第二个问题:即将被处决的张弛和您是什么关系?”
冯根生不假思索答道:“我受伤是在被抓捕的时候,拒捕反抗所致,刑讯逼供完全子虚乌有。张弛,军统的王派杀手,虽是少将却不是我的直属长官,军统派他来上海是为了策划执行抢劫金号银楼,解决经费短缺的问题的。”
何其莘微微皱眉,心道:冯根生回答的如此流利,显见是早有准备,相互配合的痕迹太明显了。好在与会众人似乎没有人察觉。
那名记者又问道:“抢劫金号银楼?这可是刑事犯罪,他们得手了吗?”
倪新答道:“幸而侦破的早,没有得手。冯先生可以证明军统确有这样的计划。”
冯根生赶紧答道:“是的,我可以证明,计划中还特意提到一旦遭遇反抗,可以当即除去户主。虽然侥幸没有得逞,可其他的恐怖行动,很多起都是张弛直接策划指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