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十四号凌晨五点,天色漆黑,冬日的阴霾里,刘泽之一个人走出了军医院的大门,在他身后,刚安排好对大门西侧一百余米外那家纸烟店监控的孙栋盛,恰好回到大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不放心的跟了出来。
一个小时后,东方泛出鱼肚白,步行了五六公里的刘泽之,来到一处僻静的小树林里,向里走了二三十米,是一座无主的孤坟。
刘泽之把那盒二巯基丙醇放在了坟前,寒风凛冽,他的声音落寞沧桑::“老林,我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一盒药,要了你的性命,还搭上了陈铭的一条胳膊……”四周寂静无人,刘泽之放纵泪水肆意纵横:“我这条命,你用你的命换来的……我早就想来对你说声对不起,可我没脸见你……你一定恨死我了吧?可请你相信,如果当时的我能做主,我一定选择救你,我亏欠的人太多,来生来世,不,是永生永世都还不清……我好累,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可我早就失去了自弃了断的权力……老林,听说你有两个没有成年的儿女,我想照顾他们,可他们远在成都,我力不从心……”
旋风袭来,在坟前打了个转,卷起一阵烟尘,刘泽之拭去泪水,自嘲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其实我也信不过自己,我曾承诺过要照顾阮波的女儿,可我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流落到了那里?我曾向阿无承诺要照顾阿林,阿林却为我而死……”
孙栋盛远远地看着,没有上前:那个男人的软弱愿意展现人前?孙栋盛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回到军医院,孙栋盛装作若无其实的样子迎上前来:“走吧,一起去吃饭。”
“我一会要做胃镜,不能进食。”
“那我现在向您汇报:今天凌晨四点我亲自在纸烟店窗口外安装了的窃听器,从昨天起咱们那辆箱式货车就停在纸烟店北边十米外的
那个空地处,接收器就安装在车厢里,里面二十四小时布有监听人员。黄队长那里我带着王副官交代好了,他已经开始行动了。按照您的命令,我推迟到十六号去一中队。对了,崔峰和廖康和从吴旅长那里回来了。”
周成斌成功策反南京汪伪集团原七十九团起事反正,被韩德勤改编为司令部直属第二混成旅。崔峰担当特使,面见小野平一郎和倪新后,按照约定,被送到了与日战区交接的混成旅驻地。廖康和参与整编后,二人一起回到司令部驻地。
“命崔峰协助你执行此次任务,策反完成后,按照局本部之前的安排,廖康和会撤回重庆,你转告他再耽搁几天,等风声过去了,顺便带队把药品押运回去。”
九点整,顾泰宁的纸烟店开门后,警卫队不当值的官兵三三两两的光顾,有的结算赊欠的旧账,有的购买香烟火柴、洗漱用品。顾泰宁留心探问,都说是开拔在即。进一步聊到具体时间,却又都表示还不知情。
中午,军统下辖的第三纵队直属中队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军医院,下午两点,孙栋盛带着最后一批下属走了。
顾泰宁的纸烟店因为开在医院门口,还代售些粳米、面包、奶粉等病人吃用的货物。下午五点王庚带着崔峰来买烟:“拿一盒小大英,呦,这里还有奶粉?给我拿四袋。”
顾泰宁没见过崔峰,一边拿烟一边答道:“只剩两袋了,要不你先拿着?三天后就又进货了,到时候您再来看看?”
王庚说道:“崔组长,先拿两袋吧,到时候不够我再来买。”
“哪能让你花钱?刘副局长的胃被切除了一半,半个月内只能进食流食,能进食了,也要少吃多餐,保养着才行。医院食堂的饭菜,唉,太差了,也不能总麻烦人家开小灶。三天后?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崔峰点出几张法币塞给王庚:“你拿
着,除了奶粉,再买点白糖、粳米。”
王庚推辞道:“这可不行,我还有点钱,够买两袋奶粉的。”
“两袋哪够啊?让你拿你就拿着!这一次,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留着钱干什么?”
王庚只得接过钱,安慰道:“瞧您说的,您随警卫队行动,能出什么事?”
崔峰叹了口气,说道:“拿着奶粉,走吧。”
王庚拿起奶粉,二人走出纸烟店,王庚的声音原来越远,渐不可闻:“根据地光复了就好了,总是寄人篱……”
顾泰宁暗自盘算:王庚是军统的,姓崔的好像是他的上峰。刘泽之他见过,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他做了手术?应该是,前些日子范大可投毒,此人中毒最重,捡回一条命后没有在医院休养,却外出了,应该是为第三战区搞药品去了,军统为什么如此卖力?难道是韩德勤答应协助他们光复根据地?
军统根据地沦陷,转移到这里之后,曾听范大可说过:什么胜利?军统有生力量毫发无伤,随时可以光复。
孙栋盛带着军统的绝大多数人走了,应该也为的是这件事。那个姓崔的随警卫队行动,难道韩德勤派去协助军统光复行动的就是扩编为一个整编营的原医院警卫队?可惜的是范大可不在,搞不清具体的行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