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林杰点了点头:“电讯处?有道理,可是……并不现实,每天电讯处接发的电报成千上万,而且我们又不知道那一天会和周成斌联系,就算侥幸截获,时间这么紧,怎么破译?”
倪新笑道:“李主任说过一句话:略过枝节,直奔主题,越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有效的。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系,总不会每次都随便拉个人吧?应该由专人负责。这个人是谁?”
丁林杰想了想,答道:“这倒是一个办法,查出谁负责和上海站联系,并不难。可是你怎么让这个人开口?哼,我就不信你能把76号的刑讯室搬到重庆来。即使开了口,他也只知道电文,怎么破译?”
“让一个人开口,或者是为我所用,酷刑只是其中的一种,而且是比较低级的一种
的方式。这一点,林杰兄应该深有体会,对不对?至于破译,不劳费心,76号也未必没有郭烜这样的人才。”
这句话触动了丁林杰的心病,脸色一变,就欲反唇相讥,倪新又道:“林杰兄,别误会,我只是阐述一个事实,没有别的意思。查出谁负责和上海站联系,你就算是尽到责任了,其他的事我来办。给你二十四小时,可以吗?”
唉,丁林杰无言的叹息,已经掉入彀中,何必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他低头盘算,终于点了点头,答道:“我尽量吧,有消息了怎么找你?”
倪新笑道:“二十四小时,展眼即过,我就在这里静候佳音,难得偷得浮生一日闲,可以静下心来,读点书。办完这件事,我就回上海了。你的要求我会当面请示李主任,尽快给你答复。”
闻听此言,丁林杰心中一松,倪新这个难缠的小鬼一走,总算是能暂时缓一口气了。可是为长远计,还是逃离是非之地,方能彻底放下这颗悬着的心。唉,苟全性命于乱世,什么民族大义,什么职责信仰,都不及一家大小团圆重要,罢了,忠孝不能两全,自古如此。
丁林杰走后,倪新长出了一口气,闲适的外表下掩饰了他精神的高度紧张,即使人质在手,驾驭丁林杰,也实在不容易!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倪新突然无故想起了一个与目前他面对的状况毫不相干的人:76号里的那个军统卧底。
虽然亲手送李明华上了黄泉路,可是对李明华的身份,倪新一直将信将疑。无论李明华是否是军统的人,后来发生的种种,让倪新深信76号还有一个卧底,而且此人地位不低,周成斌是如何驾驭这个卧底的哪?他很好奇。
应该不是也用的是扣押人质的办法吧?
唉,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道德上,倪新素有洁癖,这种龌蹉的办法,说起来实在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再也不敢说什么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太多太多的不得已,太多太多的只问结果不择手段……
那个卧底,之所以深入虎穴,应该真的是为了信仰吧?转念即此,倪新不由得有些沮丧:为什么自己深以为然的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理念,为大多数人所不接受?面临欧美殖民、苏俄赤祸两面夹击的中国,难道在同文同种的大和民族的带领下,走向富裕繁荣,这不是一条显而易见的正路吗?也许是绝大多数中国人心胸狭窄,以向曾经的藩属日本学习为耻吧?其实这又何必?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耻下问不正是传统儒家文化的的精髓所在吗?曾经的汉唐雄风早已成为前尘往事,为什么不能放下所谓的自尊,为子孙后代长久计,学习明治维新后的日本哪?倪新无奈的叹息: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七月三日中午,丁林杰又一次来到书店:“有国中六年级的《国文》课本吗?”
一名伙计答道:“只有商务印书馆版的,先生您看看。”
丁林杰接过来翻了翻,又递了回去:“不是我要的那种。”
丁林杰走后,那名伙计把丁林杰翻过的那本书拿到库房交给倪新,打开一开,书中夹着一张照片,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毛二十九日下午离开重庆张胜宇,少校,电讯处特别密电组言组长部属,沙坪坝区军统宿舍。阅后乞付丙丁,切切。
倪新暗道:沙坪坝区,正归扬子立管辖,不用再让他辗转去别的分局查找此人的情况了。昨天傍晚分手,一个上午的时间,丁林杰的效率很高啊。他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