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夏歌把那枚铭牌擦干净,拿给舅舅看,可舅舅却露出了抵触厌恶的神色。
尽管那只有一瞬间,但虞夏歌还是捕捉到了。
他认识舅舅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舅舅露出那么强烈的负面情绪。
虞夏歌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片刻后,他问:“那我…把它扔了?”
“不用。”
舅舅抬抬手,虞夏歌了然,把那枚铭牌递了过去。
舅舅摩挲着那枚隐隐有些锈迹的铭牌,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虞夏歌,你相信在我们之外,还有别的世界吗?”
舅舅从来没有连名带姓的叫过他,突然严肃起来的气氛让虞夏歌不免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他想起了舅舅年轻时候的言论,发觉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虞夏歌看着舅舅的眼睛,感觉里面似乎蕴含了许许多多沉重的东西,压得他有点喘不上气。
他点点头,“我相信。”
过了几秒,舅舅哈哈大笑两声,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别那么严肃嘛,舅舅又不会把你吃了。”
虞夏歌跟着干笑。
但望着舅舅的笑脸,总觉得这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之后的几天里,舅舅表现得跟往常一样,该逗猫逗猫,该遛狗遛狗,甚至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
虞夏歌慢慢地也就放下心来。
可就在夏天与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事情却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起来。
舅舅突然带他来到了一间不对外开放的实验室。
柔和灯光下,一台精密的机器静静矗立在那里。
机器整体呈现出银白色,表面有一个用红色漆写出来的“φ”,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主屏幕上闪过密密麻麻的数据,顶端的指示灯正一闪一闪地亮着红光。
同为研究人员的虞夏歌一下子就看出这机器的不凡,一时间震惊又迷茫,“舅舅,这…”
虞望看着他这早熟的外甥终于流露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表情,冲他挤眉弄眼,“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哦。”
“喂喂喂,这里还有人呢。”
突然有一道嗓音横插进来。
虞夏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实验室的角落里,看到一个摆弄试剂的红发男人。
男人五官立体,相貌英俊,但身上总有股匪气,瞧上去实在不像根正苗红的那一挂。
规规矩矩的实验服穿在他身上,硬生生穿出一股不伦不类的意味。
虞望走过去,“都准备好了吗?”
“当然,我可是调试了好几遍,肯定不会有问题,倒是你…”,红发男人冲朝虞望挑眉,“真得做好准备了?”
虞望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作为旁观者的虞夏歌,却觉得虞望那双眼,亮得惊人。
“从他死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期盼着这一天。”
虞夏歌忽得有种不妙的预感,连忙上前,“舅舅,你要…”
话还没说完,就被红发男人打断了,“嘘,你舅要去干大事了,别打扰他。”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手中的药剂递给虞望,“喝了。”
虞夏歌不知道男人口中的“大事”到底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死死拧起眉,试图去阻拦虞望,“舅舅,别喝!”
可虞望完全无视他的警告,接过药剂后,仰起头,一口饮尽试管里湛蓝色的液体。
喝完,虞望回过头,看向虞夏歌,他优秀又乖巧的外甥,虞家以后的希望。
“夏夏,舅舅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一位合格的长辈,跟你相处的时间里,其实更多的是你在迁就我。”
虞望这种类似于遗言的语气与表情让虞夏歌越来越不安,他拼命试图挣脱红发男人的束缚,朝虞望那里走。
“不是的,舅舅…你很好…”
虞望嗔怪地看着红发男人,“蒋南松,你轻点,别把我外甥弄疼了。”
红发男人翻了个白眼,直接松开手。
虞夏歌扑到虞望面前,拉着他的手一直在颤抖,“舅舅…我们回去好不好…”
“夏夏,别哭,舅舅今天带你来,可不是为了看你哭鼻子的。”
虞望本来想摸摸虞夏歌的头,等抬起手的时候才发现,当年那个拿着昏睡泡泡糖气呼呼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豆丁,已经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了。
他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虞夏歌的肩膀,耐心地对他说:
“夏夏,舅舅只是想让你见证舅舅实现梦想的时刻,它对舅舅来说很重要。”
听到虞望的解释,虞夏歌突然间明白,眼前这台机器,很有可能就是舅舅口中曾经提过的,能“到达别的世界”的东西。
虞夏歌松开手,表情复杂地看着虞望,
虽然他一直觉得舅舅的那些言论是天方夜谭,可此时此刻,看到眼睛闪闪发亮,仿佛换了个人的舅舅,他又怎么可能说一些扫兴的话。
如果这是舅舅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哪怕它是个谎言,是个玩笑,是个不切实际,荒谬至极的猜测。
他也会双手双脚地支持舅舅。
看到虞夏歌的表情变化,虞望明白这孩子接受了。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是一场豪赌,所以提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虞望就像所有普通的长辈一样,笑眯眯地叮嘱虞夏歌:
“夏夏,好好照顾自己,就算以后没有舅舅的提醒,也要记得按时吃饭睡觉昂。”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机器那边走去。
机器内部有一个供人躺下的舱体,虞望躺进去的那一刻,手腕跟脚腕猝不及防就被铐住了,好像生怕他逃跑一样。
虞望后知后觉感觉到了一点紧张。
眼前闪过无数个弹窗,刺耳的轰鸣响起,虞望身体一震,感觉五脏六腑像是利器所搅碎一般。
他脸色一白,“哇”得吐出一大口血。
“舅舅!”
虞夏歌神色一僵,下意识想上前,红发男人幽幽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如果你想让他的所做的一切都白费的话,大可过去。”
虞夏歌抬腿的动作一顿,握着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不情不愿地站在原地。
吐完血,虞望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得轻盈起来。
恍恍惚惚间,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是眼前的景象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有一股风吹到他的脸上,涩涩的,又冷又硬,让他有种又回到那片黄沙之地的感觉。
他合上眼睛,任凭大风吹刮他的身体。
而后在呼呼不止的风中,闻到了那股熟悉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