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桃也隐隐察觉到,平静的生活即将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寒灾彻底打破。
千里沃野覆上三尺冰甲,锄头砸将下去,但闻当啷一声,硬如玄铁的冻土只现出寸许白痕,锄刃与冰面相击迸,倒似在锻铁坊中打铁一般。
本该浸透春霖的稻种在陶瓮里闷出霉斑,几株倔强探头的青苗,叫冰雹砸了个稀烂,老农蹲在田埂上,浑浊泪珠滚入冻土。
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引水的沟渠早凝成冰河,镐头凿了半日才见着底下黑黢黢的淤泥,几个后生轮番上阵,忽听得咔嚓裂响,冰层下渗出的不是甘泉,竟是带着腥气的暗红色冰凌,恍若大地泣血。
往昔此刻,本该是绿秧如浪、蛙鸣震天的时节,而今放眼望去,唯见乌鸦掠过龟裂的田地,爪尖勾起几缕枯草。
不知谁家妇人哼着断断续续的插秧小调,那颤音飘到云端,竟把日头都惊得躲进铅灰云层里去了。
春耕拖了整整一个月,这般异常的景象,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回过神来——今年怕是真的难熬了。
钧华城里,富商们最先动作起来。
城东当铺天不亮就卸了门板,掌柜攥着鎏金算盘的手指泛白,“快!城南三进宅子折价三成也要出手!”他沙哑的嗓音惊飞檐下春燕,账房先生狼毫疾书,墨汁溅在“急售“二字上晕开血痕似的印迹。
十辆包铜马车碾过青石板,车辙在未化尽的薄冰上刻下深痕,钱庄东家撩开织锦车帘,瞥见路边枯黄的野草正被寒风吹得七扭八歪,最后回眸看了一眼生活多年的地方,喉头滚动着咽下叹息。
更夫敲过三更梆子时,城南李府后门吱呀作响,李老板上车时,老眼扫过庭院里折断的玉兰枝,心中顿生不舍,折返回去拾起一枝安置在怀中,祈愿到了新地方,这株玉兰能够再次生根发芽,绽放光彩。
他们深知这场寒灾带来的影响绝非一时,除了一些短时间内无法转手的田庄屋舍及产业,便匆忙收拾起其余的金银细软,开始举家搬迁,踏上另寻安身之所的路途。
在大祁以南,有一国名为南昭。
南昭国地处温润之地,常年暖阳高照,气候宜人,国内山川锦绣,江河纵横,土地肥沃,盛产各类奇珍异果。在众多可去之处中,南昭国凭借其温暖的气候、丰富的物产以及相对稳定的局势,成为了富商们的首选之地。
金乌西坠时分,几缕残叶打着旋儿掠过青石板,钧华城长街上朱门深锁,昔日车马喧嚣的府邸宅院皆蒙尘垢。
几个布衣百姓拢着袖子立在街角,眼窝深陷处愁云笼罩,窃窃私语时喉头滚动着叹息。
“唉,你说这可咋整?那些有钱的都跑了,咱这些穷人连根稻草都抓不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率先开口,声音里满是无奈与绝望。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苦笑着接话:“今年这地也种不成,粮食怕是没指望了,往后的日子,可真是看不到头咯。”
另一个年轻些的小伙子皱着眉头,焦虑地说:“听说这场寒灾,不止咱这儿,大祁到处都是,老天爷咋就不收收这脾气,可怜可怜咱们这些老百姓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声声叹息在这日渐清冷的长街上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