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转眼间沈书澜与许然渊已在药王谷生活了半载。
每当鸿雁传书至桃花小院,素笺上总跳跃着沈书澜清隽的字迹,她在信里讲,在药王谷生活一段时间后,受谷中医道氛围感染,对医理产生兴趣,便跟着许然渊学了起来。
起初那些医书和理论晦涩难懂,好在她不服输,日夜钻研、虚心求教,现在已能辨识不少草药,对病症也有了自己的见解。
沈书澜如获至宝地讲述着辨识百草的趣闻,字里行间浸润着对医道的痴迷,末了总不忘附上几片晒干的龙胆花作信笺点缀。
岁末的钧华城本应张灯结彩,却猝然被丧钟声撕裂了年节的喜庆。
老城主沈傲穹在腊月寒夜里溘然长逝,停灵那日,各世家车马碾着薄冰鱼贯而入,当沈凛风接过象征权柄的城主印时,眼中半分悲痛都无。
彼时的程云桃正捧着沈书澜新寄来的书信,倚在暖阁窗前,炭盆里噼啪炸开的火星映亮她含笑的眉眼。
奶奶将桂花蜜浇在刚蒸好的年糕上,弟弟妹妹们举着糖画在回廊里追逐嬉闹,江钰哈着白气,提着两只野兔,风风火火地从院外跑了进来。
原以为日子就这样平淡幸福地过下去,不曾想变故来得那样的快。
惊蛰时节,本该消融的冰棱竟在檐角疯长成利刃,倒春寒化作无形的巨兽匍匐在大祁疆土之上,各个都城都遭受到不同程度的寒灾,就连皇宫琉璃瓦都凝着三尺厚的霜花,冷光熠熠。
暖讯迟迟不至,酷寒的霜霰仿若玄冥的幽爪,肆意纵横,将世间万象紧紧拘囚。娇柔的嫩蕊被霜威囚锁,深埋寒土之中,纵有蓬勃之意,却似困于樊笼,难破坚冰,绽露芳华。
一时间,整个大祁陷入了恐慌的泥沼。
“这是天罚啊!“茶寮里老儒生颤巍巍指着灰蒙蒙的天际,茶盏里浮着冰渣的劣茶早已凉透。
他声音发颤,带着几分惶恐与愤懑,拔高了音量,引得周围茶客纷纷侧目:“当今国君昏庸无道,治国无方,沉溺于奢靡享乐,不顾百姓死活,任由佞臣弄权,致使朝堂乌烟瘴气,民生凋敝。如此恶行,终是触怒了上苍,因而降下这可怕的天罚,来惩戒这昏聩的世道!”
“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又该如何是好啊!”说罢,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悲戚与无奈,似乎已预见了未来的悲惨命运。
老儒生这番言论,如野草般四处疯长,不过短短数日,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街头巷尾,妇孺老幼皆在谈论,言语间尽是对未知灾祸的恐惧与迷茫,更甚的是,不少童谣也悄然出现。
“霜雪寒,天罚降,国君昏庸百姓殇。大地冻,万物藏,苦日子呀长又长……”
稚嫩的童声回荡在角落,为这本就人心惶惶的世道,又添了几分阴霾,过往行人听着,皆是神色凝重,或是摇头叹息,或是满脸愁容,整个大祁都被一种压抑而绝望的氛围笼罩着。
在这严寒肆虐的艰难时节,受苦最深的莫过于穷苦人家。
他们缺衣少食,既没有足够的炭火与厚实衣物抵御彻骨的寒冷,也没有充足的食物补充身体所需营养。在钧华城的阴暗角落里,不断有人在饥寒交迫中倒下,生命如风中残烛,被无情的寒冬悄然扑灭。
冻雨裹挟着冰碴砸向青石板街面,乞儿蜷缩的草席被生生冻在墙根,晨起收尸人总能从冰壳里剥出蜷成虾米状的青紫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