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拍摄进度的增加,时山经常陷入这种魔魔怔怔的状态,商叶初早已习以为常。
“时山。”商叶初伸出手在时山面前挥了挥,“回神。”
时山的眼珠随着商叶初的指尖挪动着,在平移完第四次后,时山吐出一口气,视线终于聚焦了。
“哦。李……”时山顿了顿,“叶初。谢谢。”
时山这模样有点怪。商叶初来不及多想,徐瀚文已经冲了上来,开始摆弄商叶初的造型。
“力量感!要有力量感!”徐瀚文唾沫横飞,“但不是让你摆出健美先生的姿态,别学廖礼那一套——你这样……”
《天半》快把人拍疯了,徐瀚文疯得尤其厉害,商叶初立刻将投注在时山身上的注意力放回导演身上。徐导连着俩月睡眠不足,最近天天流鼻血,全剧组没一个人敢忤逆他。
徐瀚文给商叶初指导了十来个造型,从硬朗威武到脆弱倔强都摆了一遍。只差没给商叶初身上涂油。商叶初险些以为他要顺道给自己拍一套健美女士杂志封面。
时山在旁提供手替。
时山的手指第一次触碰到商叶初的肩膀时,商叶初还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羞涩,而是不习惯这种隔靴搔痒的轻抚。结果徐瀚文咵嚓咵嚓拍了几十个镜头,时山握刀的手一直悬到微微哆嗦也不肯停。到最后,商叶初已经麻木了,只觉得自己肩膀上吊着一块生猪肉。
时山拍得很认真,堪称一丝不苟。
即便对时山的私德颇有微词,商叶初也不得不承认,从同行和同事的角度来看,时山堪称无可挑剔。
无论是经验还是天赋,时山都比不上秦天野、齐鸣这些老前辈。但论起敬业程度,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时山的地位和名气,完全可以在剧组做大爷。但商叶初从未见他和任何人红过脸。
剧组NG的最高记录是商叶初的茶楼戏,其次便是时山的某场戏份。那场戏拍到最后,徐瀚文气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时山骂得一无是处,口水喷了和时山对戏的商叶初一脸。其中有些俚语和粗话听得商叶初直想自戳双耳。
时山当时的脸色沉得吓人,商叶初已经做好了在时山拳下捞出徐瀚文狗命的准备。没想到时山垂着头眨了眨眼,居然什么也没做,只是一言不发地捡起被徐瀚文丢掉的道具,递给了旁边已经吓到痴呆的道具师。
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徐瀚文情绪上头时,经常会问候商叶初和时山的父辈或母辈,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扑腾扑腾地排队下油锅。商叶初的爹相当于百亿补贴送的,让徐瀚文骂一骂无所谓;时山竟也能忍耐至此,如果不是家庭关系僵硬,那就只能是敬业了。
在经历过苏歌这样的二世祖和李懿这样的活耀祖之后,时山这种头悬梁锥刺股的对手戏演员,简直让商叶初唏嘘。
虽然心底觉得爬山虎由百分之九十九的蠢货和百分之一的傻缺构成,但这些天在和时山共事的过程中,商叶初渐渐认可了对方身为演员的魅力,并稍稍理解了爬山虎的疯魔程度。
演员嘛,天赋异禀和笨鸟先飞,总得占一样。时山不是笨鸟,飞得却比谁都认真,简直快把翅膀扇成风扇叶了。
《天半》的拍摄是一场漫长的苦修,在这场苦修中,商叶初渐渐尝试淡化对时山私德的偏见,从演员的角度去欣赏对方。
说来也怪,最初带着目的性交友的时候,商叶初总是怀着微妙的恶意,在心中嘲弄和审视时山。但拍了这么久的戏之后,反而真有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感。
折腾到日薄西山,这场戏终于完结。商叶初冻得手臂发僵,却还不能穿外套——得去化妆室把肩上的假伤口卸掉。
临走之前,商叶初抬眼一看,果然,徐瀚文和郑博瀚又吵起来了。不由摇头失笑。
希望徐导坚挺一点,别被郑博瀚击垮心防。要不然这场戏就又白拍了。
郑博瀚觉得很闹心。
害怕徐瀚文这个商业导演给他的作品增添庸俗暧昧的色彩,郑博瀚全程都守在监视器旁边,严密地监视商叶初和时山二人的一举一动。
无论是时山还是商叶初,都严格地遵守着郑博瀚的剧本,没有任何越界。可郑博瀚在旁观摩许久,还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对,黎如晦全程只盯着李益明的伤口,一双眼睛丝毫没有乱看。时山完全做到了剧本上要求的“把李益明当成男人”;
对,李益明全程神态自若,没有露出任何忸怩的小女儿之态,连耳朵尖也没有红一下。商叶初也完全做到了剧本上要求的“把黎如晦当成女人”。
对,黎如晦做手术时的表情堪称虔诚。这是郑博瀚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要求的。身为一名中年直男,郑博瀚对男女之情最大的理解就是: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意思,那他首先会对这个女人有欲望。
由此直线推理,越没欲望,角色之间的情感就越高洁纯粹。因此,郑博瀚三令五申,要求时山的表情神态要像清教徒一样,不能有任何欲望的成分。哪怕只有喉结动一下,那也是对剧本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