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这一晚,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他们将军被他们夫人嫌弃了。
当然了,杜大将军惧内不是一天两天了,被他们夫人拒之房外这种事情自回都城以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下人们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只是,将军大人,好歹您也威名赫赫,神武英明地,是个男儿都有几分血性,何况您还是堂堂大将军,大半夜的您随便哪个空房间去睡一觉不得了,您这卧房外面站得英挺笔直跟个负荆请罪一样的架式是怎么个意思?
明明,夫人她就是……无理取闹嘛!
主子在夫人门外站岗盯梢地,下人们能睡么?可是明晃晃地站到将军大人后面以示声援?开什么玩笑!这种情状将军不让你自戳双目就是将军的慈悲了,谁敢明晃晃去围观将军大人的“妻门立夜”?
都躲在下人房里,房门关得死紧还压着声儿,想嘀咕两句又觉得他们将军目聪目明的……
说不得啊说不得!
其实下人房和正房差了几个院子不止好吗?还真是有想像力的一群人。
杜鸣在正房门外站了多半宿是不假。
这如果是从前,府里有豆蔻、平安和紫风,任谁都会推门将她们夫人通情达理地一通劝说。可如今那三个不是都嫁出去了吗?连当初那个小丫头丹朱孩子都俩了。
杜鸣是真站着,真守着,一声儿都不吭,还生怕扰了苏问昔睡觉。
大将军的屏息功夫多好啊,站个人背后两个时辰都不带被人觉察的。
这半宿一站,里面的苏问昔愣是半点没有觉察。
苏问昔自己其实也没有睡着。一张床上本来睡俩人,一下子少了挡床的,可不是不习惯吗?
可是想想白天的事情,也挺生气。
豆芽菜你想要女儿等你儿子娶了媳妇儿生啊。
这个年代男子十三四成婚多的是,找个能生养的还不容易?
再说了,太上皇你想你们骊家人丁兴旺,怎么不给皇上大婚啊?今年准备准备,挑选挑选,明年就能大婚,完了再多纳几个
妃子,那些个妃嫔还不削破脑袋使劲生孩子?你们骊家还能少得了孩子?
苏沵跟那两个一般大,着紧着紧也成亲哪。
为什么巴巴地就来催着我生?
苏问昔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翻了数个身子,捶了数次床,最后翻身坐了起来。
她干吗要把那棵豆芽菜赶出去?这儿正心里起火呢,他安安生生地去找个屋子睡上一晚好觉就搁她一人在这儿东翻西翻?哪来的美事儿!
苏问昔下了床,披了衣服趿了鞋,气冲冲地就去开门。
一开门,门外正当口,横戳戳直挺挺就站着杜鸣。
这天晚上月明星稀,天上圆圆的大月亮将院子里的婆娑树影倒影在廊下,再就着廊下红通通的灯笼映出来的光,杜鸣的脸清晰可见,刚硬的脸平白添了柔和之意。
苏问昔愣了愣神。中秋刚过,夜里的空气清冷地凉,这呆子就这么在门外站了半宿?你站倒是站了,出个声儿啊!大晚上地谁知道你在门外站着?
看着杜鸣还是白日里那件单薄的外衣,不用摸,看着都觉得生了几分凉意。
苏问昔的气一下子消了一半。
这些年她再怎么不讲理,再怎么跟他闹,杜鸣也总是让着任着。当初苏老爷气急了还骂她两句,杜鸣几乎没有跟她翻过脸,连句重话都不曾有过。
拿眼瞪着杜鸣:“从前你都是站在房门外一站一夜的?”
杜鸣“嗯”了一声。
她自己睡相不好,那般的大床都能给她翻下去,哪里放心她一个人睡?
“你傻啊!”苏问昔觉得眼窝热热的。
伸手去摸杜鸣的胳膊,那薄薄的单衣早凉透了。从前在边城,多冷的天气,他居然也……
她居然从来都不知道……
苏问昔仰起脸,面前的男人先已伸手将她抱起来。
“外面冷,进去说话……你出来是要做什么?”
一边将苏问昔抱进房里去,带着“有事你只管吩咐我做”的理所当然。
苏问昔一着床,就打了个哈欠。
身边有这么个人,就像吃了静
心剂一样。心一平气一和,困意便上来了。人窝在杜鸣怀里,手臂圈着他的腰,没有松手。
杜鸣便也没有再问。早已是后半夜,听着苏问昔在房里翻腾了半天,早该困了。有天大的事情也得睡醒了再问。
苏问昔睡意很快来了,半睡半醒地,就问了杜鸣一句:“子规,你傻不傻地?”
被赶出房次次守一夜,这么多年居然不给她知道。
杜鸣抚着苏问昔的头发,嘴角挑了挑,知道这是心疼他了。
两人过了十几年,苏问昔的性子他早已是了解了。嘴里说得再狠,心里气得再凶,心底也总是一片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