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中堂更加吃惊,不由顺声而看,却见柳成荫也正出神地注视着他。
四目相对,清凉的月光下,只见四只眼睛深邃乌亮,熠熠生辉;周遭虫鸣啾啾,山风呼呼。
沉寂片刻,柳成荫迟疑追问道:“母亲不让学?还是因为家庭的变故,导致无人可教?无处可学?”
“爷爷,您,好像对我很熟悉?”龙中堂不答反问道:“您怎么知道我家生变故?知道我父祖早逝?”
“唉!”柳成荫长叹一声,喟然感慨道:“此事说来话长,眼下也不是解说之时。中堂啊,我只想知道,你因何不会武功呢?”
“实不相瞒,爷爷。”龙中堂出神的望着山道深处的森森草丛,怅然道:“我从小喜文厌武,不想打打杀杀,不想深入其中。”
“谁想打打杀杀?谁不想安安稳稳的过一生?”柳成荫无奈喟叹道:“树欲静,可风不止啊。”
“我管不了别人,管不了大千世界,管不了芸芸众生。”龙中堂黯然道:“可我想管好自己,耕读为生,孝礼传家,以德服人,文教天下。”
“迂腐。”柳成荫盯了龙中堂一眼,不满反问道:“只有刀剑能杀人?文字不杀人?刀剑杀人滴滴见血,可文字杀人却不见血。如此浅薄的道理,你会不懂?”
“有时候,我也想过这些。”龙中堂不无苦恼道:“我真想不通,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一定要争来争去?为什么不能互帮互助?不能互亲互爱?不能和平相处?”
柳成荫微微一愕,忽然对龙中堂有些刮目相看,心想:原以为他不练武功是不堪忍受艰辛劳累,亦或是书呆子气发作不愿杀生,没想到他居然藏有如此悲天悯人的博大胸怀。
不错,天下太平,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美好愿望?
莫说你龙中堂和我柳成荫,古往今来,多少雄才伟略的帝王将相,他们打拼之初的心愿,何尝不是为求天下太平?
可是,莫说有史以来,即便开天辟地以来,又有谁,能做到哪怕片刻的天下太平呢?
也许,在某个朝代,某段时期,或三年五年,或十年八载,甚至三十年、五十年或一百年也没有战争,举国上下也会在庆幸之中把这一时期称为太平盛世。
可这种看上去没有战争的太平盛世,其实就像无风无浪的海洋深处一样——看上去水平如镜,水面下却暗流汹涌。
朝堂上王公大臣争权夺势,官衙中卑官污吏贪赃枉法,乡野间恶霸劣绅巧取豪夺,即便那些处在最底层最受欺压的黎民百姓,他们无权无势,看上去很难像达官贵人那样为害别人,或者只会忍受屈辱左躲右闪,甚至铤而走险奋起反抗,可在他们之间,又何尝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呢?
或许为了一块宅基,或许为了几分薄田,或许为了一只鸡鸭,或许仅仅只为一句流言……
小则引发几句口角,大则酿出一场厮杀,和那些关在笼子里等待屠宰的鸡鸭猪羊,又有何分别?
这些烦恼,何尝不是他柳成荫年轻时曾经无数次思考?何尝不是二十多年前他们老哥几个茶余饭后互相争吵的话题呢?
然而,争来吵去,还没有吵出个子丑寅卯,灾祸从天而降,四大家族一百多口,一夜之间惨遭灭门!
若非龙老大父子带着几十个年轻人舍生忘死,殊死搏斗,拖住强敌,他柳成荫岂能多活这二十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