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世上当真有天之骄女,得天独厚。
遇到江南念之前,霍锦惜从来不曾羡慕过任何女子。
“你们刚才,说、说谁殉国了?什么飞机…坠落了…”
几名在红府伺候的霍三娘的佣人闻声转过身去,一见是她,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一边躬身行礼口称“叶夫人”,一边互相交换着眼色。
大战在即,江南念见霍三娘独自住在城外,身体又欠安,立刻郑重其事拜托陈皮将其母子接回红府休养。
为方便她亲自照料孩子,二月红又将一小院腾出,奶娘都是霍三娘那边原本得用之人。
伺候的下人倒是从红府别的院落拔过去照料日常的。
前几日七七事变之后漫天消息齐飞,多架身先士卒驾驶飞机抗战的世家子弟以身殉国。
红府主人不欲霍三娘忧惧,下了极其严厉的禁口令,府内任何人等,不得提及与飞机牺牲之日相关的事情,违者严惩不贷。
抱着孩子的霍三娘脸色比她们还难看,青白似死人一般。
芙蓉面恹恹欲垂泪,摇摇晃晃似要倒下去。
奶娘赶紧从她手上把孩子接了过去,又使眼色跟着的人把她扶进屋里。
回长沙不过几个月,先时还有电话信件过来。
是有多久她得不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呢。
当日她并不愿意来红府麻烦别人家,一心要等孩子的父亲回来。
只是陈皮言辞不算温柔,态度也十分坚决。
陈皮更是对于她的抗拒一言不发,不顾她的反对,拿被子将婴儿包得严严密密,直接抱起来便走。
不得而已,她让人收拾收拾行李跟着来了红府。
所幸来这里之后,二月红对她们母子体贴非常,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也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到底是世交,渐渐的,也就安下心来,打算再过一段时间,慢慢与江南念商量回去汉口的事。
无论如何,她要带着孩子去见他的父亲。
可霍三娘做梦也想不到,再一次听到他的消息,竟已天人永隔。
“不是的,不是他,不是星月号……你们听错了是不是…”她喃喃自语。
可是天下间,又哪来第二架星月号。
“我、我要回去,回汉口……春生,我要去找他……带着孩子去找他…”
她慌不择路地奔跑,视线一片朦胧,后面有人在追赶,在叫喊着什么。
她的脑子是木的,两耳轰鸣,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
视角突然被翻转,身体的痛感神经迅速接收到痛楚,脑子却反应不过来,想呼疼,嘴里喊出来的却是“夫君”,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
“夫君,孩子……”苍白的脸泪水涟涟,注射了镇定安神的药物,陷于昏睡,一双细淡的眉毛仍紧紧聚拢。
“夫君,你回来了吗?……”
往日神采飞扬灿若玫瑰的脸主动靠过来,蹭在她的掌心,肌肤白净剔透,触感细软滑腻,叫人心尖儿发颤。
可她等的那个人炸得骨灰都不剩了,怎么回来?
回魂来见她们母子吗?
如此闹腾数日,霍三娘只要醒来,便无休止地要抱着孩子去找她的夫君。
接连打了几次镇定剂,她仍将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以绝食抗议。
江南念看着奶娘怀中天真可爱、一无所知的婴儿,已毫无耐心。
她猛地踹开门,“唰”地把所有窗帘拉开。
盛夏灿烂的阳光,瞬间照进了阴沉沉、毫无生气的房间。
江南念看了眼窗外,随即又眼神淡漠地半垂下眼,望着蹲坐在角落、僵硬不动的未亡人。
她脸上满是冷漠和不耐,居高临下,连嘴角上挑的弧度都带着阴晴不定的逼迫意味。
“你不吃不喝也不管春生,还绝食。很有意思是吗?”
霍三娘脸色惨白,靠坐在角落,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扣住平安结。
“你懂什么,你都没有失去过,怎么会懂得到又失去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懂!”
霍三娘长时间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的腿僵手冷,呼吸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但她不愿示弱,咬牙别开脸,强忍着发抖的声线。
“出去,我不想听你们劝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