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江湖郎中,全靠蒙。莫待冷冷一笑:“前辈此言差矣!在下出生在炎炎夏日,不是冬天。长风拿的也不是有‘紫霞仙子’美誉、只生长在雪地的紫萝烟,而是姑娘们用来染指甲的胭脂花,学名紫茉莉。”
“我实话实说,信不信随你。”红衣女子收了手,目光深邃:“我想看透一个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困难。”
“随便就将别人看透了,可不是招人喜欢的事。”莫待越发警惕了,言语间便少了些尊重。“前辈若要与我同行,我不敢有意见,只是最好别再研究我了。我这个人,不喜欢被人看透。”
“你与不喜欢的人说话的样子,当真与林漫一模一样。言归正传,我来问你,林漫有没有告诉你聚灵珠的下落?”
“聚灵珠的传闻听说过一二,但我真不知林漫是谁。”
“她是你的母亲,巫族的圣女,也是巫族的前族长。”
莫待嘴角上翘,笑容讽刺:“那我可真是不胜荣幸。”
“你这态度也很不招我喜欢!林漫有亏欠你的地方?”
“她与我陌生,何来亏欠一说?不过是冷不丁听说自己不但有母亲,而且还是巫族的族长,一时受宠若惊,接受无能,有些不适应罢了。前辈若觉得我的态度有问题,见谅。”莫待不冷不热地道,“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必定找到伟大的母亲大人,给她磕三个响头,还了她与我的血缘之情。当然,若她要我剔骨还母,也是可以的。总之,我会好好拜谢她没让我胎死腹中的不杀之恩。”
“你为何对她满怀怨愤?你可知道,她比任何人都爱你。”
“是么?那就请前辈仔细跟我讲一讲,她是怎么爱我的?可千万别是那种烂俗的剧情。”
“皓天印乃巫族的传世绝学。所学之人如果天资聪慧,灵力高深,可以在五到十年间修完全部。若根基差,资质平常,那就不好说了,二三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也未必能成事。而天照则是皓天印的最高境界,是六界中最厉害的封印术,能封印一切法术。比如碧霄宫的飞花令,有天照在,那飞花令就像瞎子的眼睛,只是个摆设。天照还是世间最强的守护术,印结成后,只有结印的人、巫族历代族长及被指定的人才能看见。不然,哪怕是小阎王和梅染那样的人也只能察觉到印的存在,而无从得知是何种符印,封印的是何物,更无法破解。只是,要结成天照,代价太大!”
“什么样的代价?缺胳膊断腿,还是眼瞎耳聋?”
“都不是。皓天一共有三式,一式曰天绝,用于封印;一式名天月,用于守护;还有一式就是天照,是精华中的精华,既能封印,也能守护。若只用天绝或天月,还则罢了,施术者除了灵力损耗巨大,并无性命之忧。可若想结成天照,就没那么简单了。严格来讲,如果侧重于封印,对剑术、幻术、灵力和符咒术的要求都非常高。施术者若驾驭不了四神器,操控不了无相、领悟不透术法的精髓、没有正位上神的灵力,都无法成功结印,完成封印;如果侧重于守护,除了要有超人的修为,最少要花费十年的时间。十年!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年?这十年对施术者来说意味着什么?其中滋味,又有谁能知晓?如今这世风,世人谋其利而不正其道,急其功而不修其理,一个个急功近利,对于这种精打细磨的功夫,有几人能上心,又有几人愿意去做?这就是为什么人人都知道有天绝,有天月,却鲜少有人知道天照的原因,因为无人传承。”红衣女子的眼中尽显神技后继无人的痛心与无奈,“天照结成之日也就是施术者命丧黄泉之时。说白了,天照就是以施术者的命为另一个人结成保护屏障,换取他的平安。林漫花了数十年之功,一点一点耗掉自己的生命,结天照护你于危难之中。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是爱?”
莫待望着天空,过了许久才问:“前辈眼中的林漫,是个什么样的人?”
红衣女子沉默良久,眼中有泪:“她是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你只要知道她足够爱你就可以了。”她化出一道符,咬破手指滴上去三滴血,心中默念:天照之光,护我至爱;以我生魂,护我血脉。那符吸收了她的血,竟化作一撮紫红色的灰。她又取出心头血滴在灰上,任二者慢慢融为一体,最后变成一粒热气腾腾聚而不散的血珠。
“前辈这是要做什么?”
“受天照保护的人,世上无人能看穿他的前生后世,神也不行。我之所以知道你和顾长风的关系,不是我比神厉害,是天照出现了裂痕,我从裂痕中看到了些许片段。我没猜错的话,近期有不少不速之客在你的周围打转。他们是被你的灵力所吸引,想要证实你身份对你不利的人。”红衣女子将血珠射入莫待的心脏,又说,“我已将裂痕修复,以后再无人能感受到你的灵力。”
莫待下意识摸了摸胸膛,并无不适:“多谢前辈。请问这裂痕因何而生?”
“你受过好几次极为严重的内伤,是天照帮你挡去了大部分伤害。后来梅染不惜代价为你疗伤,还用他那强大得要命的灵力为你续命。他的这股灵力没有完全消化掉,剩下的一部分被天照吸收,还有一部分在你身体里游走。外来灵力造成的伤损加上内部灵力的冲击使得天照有了一丝裂痕。这种巧合,大概林漫没想到。她封印你修灵的能力,是希望你远离三界纷争,做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如此,就算你再活一千年,一万年,天照也不会有损,你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惜了了,你并没有走她替你铺好的路,还是身陷漩涡。”
“天照会吞噬灵力?难怪我修炼的灵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怎么会无影无踪?那些灵力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天照锁了起来,等到你命悬一线时它会自动释放出来,保护你不受伤害。就像刚才那种情况,要不是有天照,你现在已是这忘川河里的一个屈死鬼。说不定,连渣都不剩了。”
“这我就想不明白了。既然知道灵力可以保我性命,为何又要封印我修灵的能力?她到底想干嘛?”
“这也是林漫的苦心。巫族历史上最精通占卜的老祖宗在临转生前卜了一卦。卦象上说,巫族会在千百年后迎来一位最尊贵最强大的……族人,他有经天纬地之才,有泽被苍生之能,有鬼神难测之机,有利物济人之德。最后,他会死在仙界的人手里,其状凄惨。于是,老祖宗便定下了巫族最严苛的族规,大多与仙界有关。其中一条是:凡巫族之人,不管出生,不分男女,不论职位,皆不许修仙问道,更不可与仙界的人往来。违令者,杀无赦!林漫封印你的能力,一来是遵照族规,不让你接触仙法;二来也是想保护你,还你一生安宁。”
“虽然我对修仙成神不感兴趣,却也不愿受限制。不管结印人的出发点是好是坏,天照对我来说都是麻烦,我想解印。”
“你再说一遍,你想干什么?”红衣女子像听见了上古奇谭,眼睛瞪得有些失态。“许是这忘川河的风太大浪太急,弄的我的耳朵出毛病了?”
“前辈的耳朵没问题,我想解印。”莫待凝视着河面上刚漾起的两个小而深的漩涡,目光深沉。“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是非成败我自己扛,不需要谁替我铺路,也不需要谁替我圆场,更不需要谁替我出头。我相信我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无怨无悔地过好这一生!”
钱婆婆虽然听不见谈话,但从两人多变的神情可以猜出所谈之事必属秘密。又见莫待神色冷肃,红衣女子面色发僵,便知此秘密必不寻常。她自动关闭听觉,专心划船,生怕那不同寻常的秘密漏了一丝半点进耳朵。做了这么多年的摆渡人,见过千奇百怪的死者,她深知一点:秘密,有时候会要人命。
良久之后,红衣女子一声叹:“多么讽刺!林漫赔上性命才做到的事,在你看来却是限制和麻烦,不知道她听了你这番话会作何感想。”
“前辈是否愿意帮我解印?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只是我在想,日后我继续修炼,说不定还会给天照造成伤损。到那时,牛鬼蛇神再找上门来,我还是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那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你怎么知道我能解天照?”
“猜的。前辈对天照熟得像是自家的东西,不能解也应该知道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