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了……”莫待望着朗朗晴空,眼中风云翻滚,“我重出江湖,原本只有两个目的。第一,护你平安,看看秋蔓她们过得好不好;第二,找出真相替慕家雪耻,为九公子报仇。没曾想竟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境地,还遇见了冤家对头。当初若不是他,何至于死那么多人?”
“你是说……落凤山?”顾长风惊道,“居然是他?他没有死?”
“没死才好。”莫待恨声道,“他若死了,我该找谁讨要旧账!”
“可是,我们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该怎么找他。”
“钓鱼的人不会潜到水底去找鱼,撒饵就好了。而这饵我恰好有,这是不是就叫天道好轮回?”莫待的嘴角浮起一抹阴森的笑意,“传话给秋蔓和锦瑟,让姑娘们放出话去,就说当年十三公子死前给石中堂的那卷经书是木兰策,而石中堂之所以被杀,不过就是怀璧之罪。最近逛花楼的江湖人士多,姑娘们听点小道消息又说给恩客解闷,太正常不过了不是?再派人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阴魂,一旦他有动作,立马通知我。另外,唤醒你这些年培养起来的帮手,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你让他们到霓凰城和各大重要的城市去,散播萧尧将与魔界开战,要逼捐上等人筹集军费的消息。此事不宜说得太露骨,足够引起王孙贵族的反感就行。打不打仗这帮人不关心,百姓的死活他们也不关心,可如果有人要分他们兜里的钱财,那就等于挖他们的祖坟要他们的命。只要他们掣肘,不支持开战,朝廷短期内筹集不到军费,萧尧就没办法对魔界动手,谢轻晗就可以按计划行事。这个消息一出,淑妃娘娘立马就会明白她该做什么。她虽是女将军,却也是最不愿打仗的人,因为她知道战争有多残酷,不管输赢都必将生灵涂炭,尸横遍野,遭殃的始终是百姓。等萧尧去向她讨主意时,她会分析这一战的利弊,也会把朝中可用之人罗列一遍。堪当大任者,非萧逸莫属。再加上翩翩和颜槐玉旁敲侧击的吹风,用萧逸将军,减少伤亡的策略就成了。”
“别国的君王生怕萧逸出征,公子是逼着他出征。”顾长风看向莫待的目光充满了崇拜与信任,“我这就唤醒死士。公子放心,他们继承了前辈的忠魂,一样忠诚,一样热血!”
“我信!”莫待神情抑郁,叹道,“你为我忍辱负重,精心筹谋多年,而他们亦为我算谋,为我流血,为我舍生忘死。你替我谢谢他们!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我自会以真实面容出现在他们面前。你不必劝我,我不希望再像从前那样……那是我永生无法弥补的遗憾。”他无意再多言,轻轻摆了摆手,顾长风迅速离去。
阳光灼眼,树影婆娑。莫待靠着梅树坐下,眼圈红红的。他将脸埋在饭团的绒毛里,久久没有动弹。饭团温顺地趴在他膝上,一声不响。
等曲玲珑和萧思源回来,已是傍晚。
正如莫待所说,石中堂的伤口结出的血痂并非深红色,而是被水稀释后的浅红色,且被刺破的衣服边缘也有水洇的痕迹。证实了这一点后,萧思源一面派人去请空谷大师和各大门派的掌门,一面派人到处喧嚷,说石中堂的赌局马上要开了,请下注的人前往指定地点听信。待人到齐后,他说明缘由,并用霜月做了场实验,让众人亲自查验伤口是否如他所说。然后又将谢轻云昨晚遭暗算的事讲了一遍,说对方来势汹汹,狠下杀手,大有杀人灭口之意。这期间,他还用莫待质问面具男的问题质问了几个挑事的人,直问得对方哑口无言。一番操作下来,谢轻云的杀人嫌疑算是洗掉了一半。
自始至终,萧思源没提十三公子,没提梨花榆火,更没提魔界。谢轻云感谢他和曲玲珑的相助之恩,他颇为腼腆地说了句“咱俩扯平了”。曲玲珑则说,下次去魔界多介绍几个温柔好看的姑娘给他就行。
顾长风正说晚上安排酒宴庆祝,宁王府的人带着宁王的手书到了,说王爷和王妃请小王爷速速回府。萧思源无奈,只得从命。
莫待遣散众人,将一个小匣子递给萧思源,里面装着上官离的指环和两个白玉小药瓶,一个瓶身画着凌寒怒放的红梅,一个瓶身只有浓浓的一撇黑。匣子的暗格里,放着一张人皮面具、一套内功心法,还有一卷剑谱。那暗格做得极其隐秘,不是机关高手很难识破。“把这个带给上官小侯爷,这是我分给他的彩头。你告诉他,他还欠我一顿酒,记得还。”
萧思源晃了晃匣子,斜着眼问:“我帮你递东西,就白干了么?”
莫待递过去一把短剑:“这把碧瑶春晖子母剑虽不是了不得的灵器,但在短剑中的排名数一数二,且小巧灵便,其锋利程度可比灵犀,也算个宝贝。送你。”
“多谢了。还有没有什么要嘱咐我的?”
“江湖人多喜欢用长剑,用短剑的寥寥无几。可要说到出奇制胜,短剑比长剑更有优势,因为短剑可藏于暗处,杀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你武功不好,明刀明枪地与人打斗显然胜算不大,要保命多半还得靠阴招损招偷袭。这个时候嘛……就该短剑粉墨登场了。”莫待龇着牙咧着嘴,耸动着双肩,发出瘆人的阴笑。“闲来有空,你不妨弄点毒药淬一淬剑锋,以备不时之需。生死关头,只要能活命,阴招是好招,损招是高招,完全不必在意别人怎么说怎么看。至于江湖规矩,你更是不必顾忌,因为你不是江湖人。你要牢记,要将偷袭的效果最大化,第一是看准时机果断出手,第二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身上还藏着一把剑。明白?”
“明白。别人知道我有短剑,必然防备,就达不到自救的目的。”
“一点就透,不愧是宁王府的小王爷。小可佩服,佩服得很呐!”
“我说你这个人,正经一点行不行?你这样子哪像个侠客,十足十一个大坏蛋!”萧思源一边嫌弃,一边笑得开心:“放心吧,我会把这剑当做我的隐私来保护,就连母亲我也不给看。还有啥要叮嘱?”
“没啥了。我相信你拎得清是非轻重,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我懂。上官离的东西我会找没人的时候亲自交到他手里,也会把你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达给他。我虽然讨厌上官家的人,但不讨厌上官离,所以这次他突然邀请我来凤梧城看热闹,还说要跟我豪赌一场,我也没有拒绝。”
“上官离突然邀请你来凤梧城看热闹?”莫待略想了想,笑了:“麻烦你再替我带句话给他,就说我谢谢他。若有机会再见,我请他喝不烈的酒。”
“你是该谢谢他,谢他输了那么多钱给你。那我呢?你不请我?”
“请,当然要请了。只是规矩照旧,我请客,你给钱。”
“凭啥?凭啥你请客要我给钱?那还不如我直接请了。”
“凭你是萧思源,是我的朋友。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哼,马马虎虎吧!那我下次再多带点钱,随便你花。”萧思源咬了咬嘴唇,似乎还有未尽之言,最后只笑了一笑,挥手作别。
马蹄声起。转瞬间,夜色和雾气铺天盖地涌入四方大地,用湿漉漉的黑暗将万物模糊为一体——模糊了真与假的差别,模糊了美与丑的特性,也模糊了善与恶的距离。灯光昏暗,夜行人容易迷眼。而那条通往远方的路,依旧漫长而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