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据妾身所知,雷氏夫人本为农妇,雷家亦是寒门,况雷郎将乃武人,声望高低,似无益也?”武皇后有些费解地道。
“雷家无用,倘若郡望之家当如何?若为皇家,又当如何?”李治淡淡言道:“朕没有料到,谢、冯二位卿家争论出如此之法,更未曾想及,报纸一物,亦有此大用。”
虽然说,报纸在大唐诞生了有些年头,但是,谢岩和冯宝都没有主动过问,基本任由其随意发展。
然而,文人的清高以及并不愁销路,致使报纸一物本身的发展,十分缓慢,每日刊载内容,大半是与百姓生活无关的诗词歌赋,其余才是官府政策以及少量社会内容,真正吸引百姓的,反而是各类广告,尤其是“便宜坊”、“马场”两大块,连篇累牍,前者大有发展出后世各类优惠券的意思,而后者,也有了“马经”的意味。
但不论报纸如何发展,其巨大影响力都是不容忽视,只是唐人中极少有人意识到,即便意识到,还不知道如何使用。
谢岩、冯宝却懂得,在很多时候,舆论力量,胜过千军万马,尤其是对于看不见、摸不着的名声来说,那更是容易摧毁。
一个谣言或一句猜测,通过报纸广而告之形成的影响,往往事后想要彻底消除都难,更不用说真实发生的事了。
所以,当时在公堂之上,谢岩主张“严办”,理由是“不如此,不足以消除影响”。
当此话一出,冯宝马上想到了后世最为常用的方法——公开道歉!
继而,冯宝更意识到了谢岩真正用意,那就是用“舆论”来约束权贵们的行为。既然想到了,那默契的配合一下,自然而然产生。于是,在他们两个人看似激辩的情形下,公堂之上所有人当时都被“带到沟里”去了。
雷程氏更是觉得,不过在报纸上登一篇“道歉”文章,既可以少罚钱,又能够不用暂时被收押,简直好的不要!反正雷家也没有什么所谓“名望”,登便登呗,故而极力应允,最终促成于辰当堂裁决,以此结案。
只是每个人都想不到,谢岩在最后宣布,基于此事当众审结,即表明官民士绅皆无异议,故,凡“卫岗乡”境内,日后遇此类似事情,皆照此案审定。
在当时,除极个别的人隐约觉得“不妥”外,多数人都赞同。
然,时过境迁,待案子审结完毕,公文张贴,报上刊载以后,“卫岗乡”乃至“洛阳”城里,很多人都反应过来了,只是木已成舟,要想改变,已无可能。
当李治想通个中关节,且大致向武皇后说了一番后,最后道:“朕以为,此事虽有诛心之意,然本意为民,民乃国本,故而无妨。”
“陛下圣明!”武皇后道:“只是妾身不解,谢、冯二位卿家何不上书陈情,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皇后莫忘《姓氏录》乎?”
李治这一句反问,顿时令武皇后茅塞顿开!
显庆四年,由许敬宗、李义府等推动编纂《姓氏录》谱成,共收二百三十五姓、二千二百八十七家,皇帝李治亲自撰写书序,说明类例。以现任官职高低为划分等级的标准。不仅当时五品以上职事官得以录入,就是兵卒中以军功获五品以上勋官者也谱中有名,而旧士族未在当朝任五品以上官的均被摒弃于外。
然,《姓氏录》颁布后,朝野哗然,许多士人将其贬称为“勋格”,以被录入为耻。
而以“五姓七望”为首的世家大族,依然自矜高贵,不把皇权放在眼里,究其根源,是他们在百姓之间的巨大声望,以至于朝廷对此有些投鼠忌器。
李治秉承先帝太宗遗志,修《姓氏录》以期压制门阀世家影响,效果并不好,是为一块心病,却未曾料想,谢岩和冯宝忽然搞出“登报致歉”这么个奇怪的主意,但却正中世家门阀要害。致令李治意识到,“报纸”真正的作用,在于如何使用。
作为皇帝枕边人,武皇后很清楚李治想法,况且,其“武氏”乃小姓,其父本为商贾,因而备受豪族以此说项,哪怕位上帝后,亦无多少改变。故武皇后同样认为,那些所谓“世家”,可恼可恨!却也没什么实际好办法。
但今日听皇帝夫君那么一番详说后,武皇后也认识到了“报纸”的独特作用,并且建言道:“陛下,‘报纸’此物应有大用,理当朝廷开办,妾身奏请收回。”
李治缓缓摇了摇头,道:“不可防民之口。”
“倘有不轨之臣、别有异心者,借‘报纸’行不法事,当如何?”武皇后道出心中忧虑。
李治并非没有想过,可对于这种“新事物”,实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现在武皇后当面问及,若言“不知”,未免有损“天子颜面”。
沉吟片刻,李治当机立断道:“解铃尚需系铃人,王伏胜,传旨‘卫岗乡’,限三日内,谢、冯二位卿家拿出章程。”
“奴婢遵旨。”王伏胜即刻应下,毫无片刻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