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李治很久没有看到武皇后的小女人作态,怜惜之情骤起,道:“依皇后所言。”说着,直向凉亭而去。
其实李治心知肚明,武皇后哪里是什么“乏累”,分明是担心自己病体初愈,故意为之。此等善意,着实暖心。
“卧榻久矣,今复下地而行,孰不易也。”李治坐下很有感触地道。
“陛下身系万民,龙体安康乃首要。”武皇后道:“若非冯、谢二卿适时进献,恐难以快速痊愈。”
“皇后之言甚是。”李治颔首言道:“谢卿之吃食,冯卿弟子之针灸,二者结合,竟有如此妙用,委实有些不可思议。”
“妾身有问过陈太医,其曰:陛下乃风热阻塞经脉,益用‘泻’法,冯侯所呈实是良方;而谢侯进献食方,有去热、化淤之效,故可用之。”
“然也,朕亦有问及,同矣!”
“冯卿颇有不凡,得佳弟而教之,眼光超乎寻常,此番,有赖于其弟子也。”
“得英才而教化,古来圣贤莫不如此!”李治道:“明氏子入冯卿门下,也是造化。冯宝其人,才学不弱,领军征战、操舟出海,皆无往不利,亦可称‘能臣’。”
武皇后很意外皇帝对于冯宝的评论,在她记忆中,还是头一次明确夸赞。
既然皇帝有了“欣赏”意思,武皇后觉得,有些话、有些事,可以说了。
“陛下有所不知,冯侯雇请施工队在其租下土地上日夜赶工,且与‘卫岗乡’大不相同。”
“哦,有何不同?”李治顿时来了兴趣。
“据闻,‘精英学堂’附近地面,全部用什么‘沥青’,即‘炼油作坊’剩余残渣;其自有‘宝庄’,一应房屋全部推倒,听闻,要建一个唤作‘戏院’的大屋。”
“何为戏院?”李治似乎记得奏疏里有提及,只是想象不出来。
“妾身不知。”武皇后接着道:“‘谷州’亦有上书,奏请陛下恩准实施‘新商税’,起因乃其境内,正建有两座‘水泥作坊’,如不施‘新商税’,地方将无所得。”
关于“水泥作坊”的事,李治知道,如果作坊所在地不施行“新商税”,那么,作坊将挂在“卫岗乡”名下,在属地缴税,如此一来,作坊实际需要多付出钱财来往运费以及其他花销,若地方施行“新商税”,则少了这部分开支。
当初建“千里大道”时,各地作坊皆在“卫岗乡”缴纳税费,后来地方官员发现,若地方施“新商税”,则可以找作坊收这笔钱,由于作坊所产水泥根本供不应求,每家都在设法扩大,所以,实际留存地方的钱财只会越来越多,因此,“千里大道”还未完工前,凡有“水泥作坊”的州府,都奏请施行“新商税”。
然而,李治有一个地方很纳闷,即其他地方的“水泥作坊”只有一座,且支付了高昂专利费,“谷州”可不是一个富裕之地,哪里来的巨额钱财呢?
这个问题,刚一问出,武皇后莞尔笑道:“陛下莫不忘了冯卿租下之地大半在‘谷州’?妾身以为,‘谷州’已有意放手。”
“呵呵,冯卿倒是好算计,区区两座作坊换得一乡之地。”
“陛下有意设‘新乡’?”武皇后貌似有些惊讶。
“皇后以为不妥?”李治不答反问。
“妾身不敢妄议。”
“无妨。”李治道:“兼听则明也。”
“陛下,区区一乡之地,无碍国本,况‘卫岗乡’珠玉在前,有可鉴者!况冯、谢二侯,实为至交,纵使有些嫌隙,不过私人恩怨尔,断不至影响政事也。”
应该说,武皇后最后这一句话,那是说到了李治心坎里了。
李治从来没有怀疑过冯宝是否能够独掌一乡,其真正担心的地方在于一点,即谢岩,或者说“卫岗乡”,能否全力支持“新乡”。
要知道,“卫岗乡”里的太多事情,都超乎了众人认知,以至于很多时候,李治放眼朝堂,都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够胜任“新安黜置使”。
冯宝有才不假,但在李治眼里,终归少了历练,少了独当一面的经历。
原本,在谢、冯二人交好之际,李治是没有什么顾虑的,可偏偏冯宝是在两人交恶以后上的奏疏。
这才致使李治很难下定决心,没有独领“卫岗乡”的谢岩支持,冯宝光凭自己,很难独自“新建一乡”。
那可不是光有钱的事,得有人才行。
可武皇后刚刚那番话却在猛然间提醒了李治——谢岩与冯宝两个人,哪怕因为某些原因开始有了嫌隙,但是他们似乎有某种共识,彼此之间的“断交”,似乎不波及旁人。
尽管一切只是猜测,可李治从上一次召见二人过程中能够看出,他们虽然相互不言语,然仅对人不对事。也就是说,对于真正事务而言,仍能秉持公心。
那么,李治会下决心吗?
答案是否定的,作为一个帝王,那也不能够随心所欲,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还是得征询一下旁人意见,尤其是谢岩和冯宝之间,到底是个怎样状态,李治还不能完全拿得准,需要多方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