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宝没有再说话了。
他轻轻拿起面前案几上的茶杯,缓缓品茗,不知不觉中,展现出一副名士风采!
“冯侯、冯都督。”王德俭整理了一下心绪,半晌后道:“‘谷州’之地贫瘠,让出良田恐遭受非议,为官者,岂可不为民乎?”
“员外郎所言极是。”冯宝嘴上说得风淡云轻,其实心中在怒骂:“你他妈用老百姓做挡箭牌,太无耻了!”
好在,冯宝这些年与官员打交道多了,已经习惯于他们表面道貌岸然,暗地里一肚子坏水的风格,是以能够沉得住气,语气平稳地继续说:“同在大唐治下,何来‘让出’一说?无非区划调整尔!况所涉地域甚小,若能给予适当补偿,相应百姓无异议也。”
“不知大都督以为,如何补偿?”王德俭暗自送了口气,情知事情依然没有超出自己的预计范围。
“水泥作坊,两座。”冯宝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令王德俭眼中放光的事情。
“水泥”的妙用,对于如今大唐人而言,已经不再陌生。
可筑城、修路、建造房屋等等,不胜枚举。应当说,只要能够生产出来,根本就不怕卖不掉。
当初那一批因为修路而兴建的“水泥作坊”,现在全都成了会下金蛋的母鸡,堪称日进斗金!连带着当地官府都挣的盆满钵满,以至于许多官员以及地方官府纷纷奏请皇帝,要求“卫岗乡”转让技术,或者设立作坊。
可在这件事情上,皇帝不闻不问,“卫岗乡”主政者谢岩以此物乃冯宝名下作坊拥有,不得其应允,不可自作主张为由,不予受理。
此刻,冯宝突然提出在“谷州”建作坊,且还是两座,又怎能不让人怦然心动?
王德俭暗自深吸一口气,抑制一下激动心情,起身行一礼,道:“某代‘谷州’百姓多谢大都督厚意。”
“为百姓谋福祉乃官员本分,不值一提。”冯宝略一欠身以回礼,再道:“作坊之设立,当以昔日谢侯要求为宜,不知如何?”
“某以为,理当如此。”王德俭知道自己已经拿到想要的利益,也到了该“付出”的时候,于是道:“大都督奏请陛下,欲设‘新乡’以效‘卫岗乡’,朝中反对者不乏其人,致令陛下忧虑。”
“然也。”冯宝看着王德俭,脸上挂着淡淡笑意,道:“吾等臣子,理应替陛下分忧,不知员外郎以为如何?”
“自当如此!”
“还请员外郎明言。”冯宝拱手致礼,给足王德俭面子。
“某听闻,大都督所选之地,大半属‘谷州’,少部属‘卫岗乡’,故可先行事而待时机。”
冯宝能听懂王德俭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先干再说”。
实际上,冯宝并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做法,只是其中有一个关于官吏的问题,他根本解决不了。
没有地方主政权,任命官吏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没有官吏,又如何管理呢?总不能以私人名义进行,那样会受到无穷无尽地攻击,百姓也不会认可。
大约王德俭看出了冯宝的困惑,先是神秘莫测地微微笑了一下,跟着道:“‘卫岗乡’于其境内行事,无陛下诏令,旁人不可非议,大都督当先易后难,自会水到渠成。”
冯宝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王德俭意思其实就是利用属于“卫岗乡”的那一片地做文章。
因为,“卫岗乡”一直以来名义上都直属皇帝亲自管理(虽然从未具体管过),所以,朝堂之上,大臣们几乎不闻不问。
王德俭的建议就是利用这一点,先在属于“卫岗乡”的地界内进行建设,等到朝中争议平息,再进行“设立新乡一事”运作。
冯宝已经清楚,朝堂上的目标是权力,也就是扳倒李义府;地方官府看重的是利益,二者目的并不一致。而现在,双方的目标实质上都已解决,那么,还有必要按照王德俭的意思去做吗?
冯宝权衡再三,最后觉得还是用这个方法比较好。因为时间,是一个最大的问题。
李义府尽管有意“以退为进”,可事情需要一个契机,不可能出现很快向皇帝“乞骸骨”,再说即便如此,皇帝也未必立刻同意,一来一回之间,需要多少时候,根本没人说得清。
那么,在此之前,文官集团只怕会一直拿“新设乡”之事做文章,毕竟李义府的把柄在那,除非皇帝刻意庇护。
既然有了明确决定,冯宝也就不愿在“洛阳”过多停留,而是很快回到“卫岗乡”,紧锣密鼓开始预备“新乡”建设。
建设一个新地方,首要自然是规划。
比起当年“卫岗乡”,很多条件那是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