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请——”客气话说多就假了,谢岩深知此理,故而直接将王伏胜迎进书房里。
落座,上茶之后,谢岩问道:“公公前来,可是为‘石漆’?”
王伏胜并不急于回答,而是先喝了口茶,之后慢悠悠地道:“‘石漆’想来县子早有办法,陛下对此不疑,然咱家倒是想问一句,缘何要提出修筑道路?若雇请民夫,朝廷何来如此巨额钱财?”
谢岩从来都把王伏胜问的话当成皇帝询问,因此,很认真的回答道:“修筑道路,当一段一段分开进行,所需钱财投入,也是如此;若朝廷财力不足,可进行借贷。”
“借贷?朝廷向谁借,谁又敢借?”王伏胜立刻反问道。
谢岩道:“朝廷向天下人借,修筑的道路天下人用,又有何不可呢?”
王伏胜仔细琢磨了一下谢岩的说法,至少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可这如何向天下人借呢?
谢岩知道王伏胜理解不了,继而主动说道:“公公想必已经听说了‘卫岗钱号’之事,且先容吾说一说,想来公公会明白许多事情。”
“谢县子请说,咱家洗耳恭听。”王伏胜来就是为了弄清楚一些事情,当然不会错过。
很多事情,能够隐瞒天下人,但必须得让皇帝明白,否则在皇权高于一切的封建王朝里,一个不愿意遵守规则的皇帝,它的破坏力是惊人的,但与之相对应的是,一个愿意遵守规则的皇帝,它能够达到的效果,同样也是无可比拟的。
在谢岩看来,李治——这位历史评价并不是太高,但同时成就非凡的大唐皇帝,恰巧是一个比较愿意遵守规则的人。他既不像李世民雄才大略,凡事都自有主张,以凌驾一切的态度俯瞰天下,又不像继任者武则天那般,杀伐果决,其较为柔弱的性子里,闪现的是帝王当中少有的人性,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李治他并不迂腐,能够根据实际情况以及自身需求,去触碰一些前人留下的“规矩”,是少有的更像“人”得皇帝。
所以,谢岩几乎毫无保留的将“卫岗钱号”的构成设计,以及最核心的“存、贷”两大业务详细说了出来……
跟在皇帝身边日久,王伏胜的见识其实要比一般人都强上许多,所以他很快从谢岩的话当中正确理解出了“钱号”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说穿了,那就是拿别人的钱来挣钱,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信任!
“卫岗乡”里的百姓和商贾,信任谢岩,也信任“皇家学堂”,所以才有了可能将钱存进去,继而才有“贷”出的可能,而年最高不超过两成利的“贷出钱财”,对于官府、商贾以及百姓都具有莫大的吸引力,可以说,不愁没有人找上门。
若是用这笔钱修路,好像对于朝廷来说,实际没有太多损失,因为谢岩还特意说明一点,那就是“卫岗钱号”出去的钱财,在开始阶段只能交给“卫岗乡施工队”进行施工,但人员可以在当地招募,唯有如此,才能从账务上弄清楚到底花了多少钱?而弄清楚这一点,是缴纳“商税”的依据。
王伏胜知道,“商税”中相当一部分属于朝廷,换句话说就是,朝廷付出的利钱,或许有可能从“商税”当中挣回来,如此一来,等于朝廷用了别人的钱来修路,自己并没有多付出,甚至于有可能还少付了。
王伏胜仔细瞅了瞅眼前这位“新安县子”谢岩,心说:“都什么人啊!如此复杂的事情都能想的出来,简直不可思议。”
王伏胜并不关心其他的事情,他只知道,皇帝陛下想要修路,如今看来,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至于什么“石漆”,在他眼里,挣不挣钱,到底有何用,都不要紧,那全都是“卫岗乡”自己的事,只要皇帝陛下想要的事情能办成就可以。
因此,王伏胜顾不上多问其它,得赶紧回去禀报皇帝这个“好消息”去。
王伏胜是走了,不过谢岩却意识到,皇帝想要修路的打算,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钱财固然是一个方面,恐怕更重要的是,朝廷里的那些大臣们,还不知道“物流”本身蕴含的巨大利益,以及大规模施工对于解决富余劳动力的意义,或许在他们的眼中,看得见、摸得着,才算是真正的利益。
自从和冯宝无意中来到了大唐,谢岩始终秉持着一个观点,即“用事实来说话”,不论多么精巧的构想,也无论口若悬河式的辩论,都比不过真正的事实。
既如此,谢岩觉得,有必要在“长安”进行“石油炼制”的事宜,一来可以验证冯宝的说法,二来能够用实物告诉大臣们,“石漆”本身就有着非凡的价值,值得修一条路。
想清楚所有关节后,谢岩连夜写了一封奏疏,并于次日一早,让王三狗递送入宫。
奏疏的内容很简短,即奏请皇帝,允许自己晚些时候面圣,因为自己打算向皇帝展示一些物件,而准备这些东西需要时间。
皇帝当天就派人给予了回复:“准卿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