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臣微微点头,继续问:“每人月六斗粮,合每日每人三斤粮,今日发两次粮,日出发一次,日落发次日粮,可有问题?”
“县太爷要看,咱谁敢拦着。”
谁能想到,一个月九十斤米,就足够让一个男人,答应出死力去干活!
这一日,青天!
你就是一日给个一斤米,你都是我们的父母官啊,竟要给三斤?
见了鬼。
顾正臣转而问。
原因就是,顾知县把典史陈忠的亲侄子——承发房的陈志给打了,足足四十棍子,虽然没打成皮开肉绽,但也别想一个月内下床。
甚至,有人捧着粮食下跪。
这种现象,不是一年,不是一县!
抬手。
顾正臣收回目光,对赵斗北问:“往年句容征民徭役,一个月发多少粮?”
随身带着米袋子的人不少。
“好!梁斌,让你准备的钱财可准备妥当?”
户房梁斌喊了人,从东仓之中搬出一袋袋米,又拿出专制的三斤米槽。
吴大称咬了咬牙,走出来喊道:“县太爷,一日三斤米可当真?”
别看顾知县年轻,文弱书生,笑起来温和,可此人手段狠辣,说打就打。
官场和世界一样,行的是丛林法则。
“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
若只是一味笑呵呵,委曲求全,不敢亮剑,不敢出鞘,那谁信你,谁跟你?
顾正臣走向面前的农夫,看着其脚下的袋子,皱眉问:“这里面是何物?”
吴大称、马力愣在当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主簿赵斗北厉声呵斥。
“退下!”
一日三斤米?
顾正臣看向礼房刘贤:“安抚民心,还需耆老多出面,你来负责……”
吴大称扭头:“你在干嘛?”
谁能想到,只不过是将原本就该属于他们的米还给他们,他们就已感激涕零!
“有,有蚊子……”
县衙。
“吴大称。”
陆五被逗笑了,不屑地说:“不自带米来,难不成饿死在这里?县太爷,咱们是来做工的,苦哈哈的命也是命,安排好活计,我们去干就是,少扯这些有的没的!”
“马力。”
八百余人渐渐安静下来。
县衙大门打开。
可这是古代,是大明初期,没有什么油水,没什么肉食!对于一个出力气的人,日食半斤米,远远不够!
要知道廉颇老了,尚能“一饭斗米,肉十斤”!
按照廉颇的饭量,他一顿饭的饭量,足以比得上句容徭役农夫一个月的口粮!而农夫在这一个月里,可没十斤肉可吃啊。
典史的亲戚说打就打,还是当着县丞、主簿、典史三个人的面打的!
看得出来,他们已经习以为常,清楚不自带米的下场:
活干不完,命先完。
前些天大家还一个个对新上任知县颇为鄙视,不是看他年轻,调侃此人毫无做官经验,就是暗中讥笑,猜测县丞等人如何把持县衙。
虽说历史记载有夸大之词,战国比大明的斗少了那么两斤半,但这句容徭役的现实,却是如此冰冷!
顾正臣看向众人,一个个粗布衣,高矮不同,多是精瘦之人。
顾正臣看到一个倔强的目光,喊道:“你,出来!”
一个大汉走出来,手中提着一个背篓,里面是木匠的工具。
无人敢说话,纷纷低头。
一个个民夫满是震惊,不敢相信。
吴大称忐忑不安地走出来。
赵斗北有些为难,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啪!
吴麻子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陆五感动得想哭。
不知谁喊了声,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齐,最后,凝成一股声浪,伴随着清风吹起顾正臣的衣襟。
谁能想到,人心不在孔夫子的说教里,不在朝廷的法令里,而是在一袋子米里!
顾正臣看着领米百姓,一个个咧着嘴,笑呵呵地满心欢喜。
米给了,人心到手了。
现在才是真正的考验,八百人,二十日,营造安置两千余俘虏的房屋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