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舞是一种只出现在神无月的骚灵现象,纸张在无风的环境下翩然飞动,民间有将其与高利贷者相联系的说法,咒术界的术师却早就洞察个中真相。
纸张无风飘舞,无论是咒灵走动时无意带起,还是为了戏耍人类而故意抛洒物件,都只不过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无需特殊关注。因此,这一颇为奇妙的现象便被凡世赋予妖怪之名,通过画谈流传至今。
神明的世界没有咒灵和鬼怪,“纸舞”一词或许只是取自字面意思,但这是黑猫体内系统的代号,也是它与漫画世界原初的联系,意义显然非同小可。
虽然黑猫表示相处方式无关紧要,但为了表示对天外来物的尊敬,加茂伊吹暂且称它为“先生(sensei)”。
此时,他正在黑猫的鼓励下奋力撑起身子,在几乎将十指都抠进墙内后,第一次独自凭仅有的左腿站了起来。
在这个偏僻的院落中,佣人准时为失势的前代少主递上饭菜,收走碗筷,除夜晚外,每隔六小时送他进卫生间一次。他们恭敬,却又不那么恭敬,行动中有种浮躁之意,加茂伊吹都一一看在眼里。
加茂伊吹没接受过完整的治疗与康复训练,能不受压疮与大范围肌肉萎缩之苦已经属于不幸中的万幸。但难以避免的是,他营养不良,残肢塑形差,耐力与平衡力都处于及格线以下,现在连正常行走都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此时,加茂伊吹着地的左腿僵硬地戳在地上,他已经太久没有体会站立的滋味,现在便只觉得疼痛、不安、甚至汗毛竖起。
他害怕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男孩无措地用发抖的肩头死死抵住墙壁,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他要像唐伞小僧一样可笑地蹦跳着前行吗?他要只穿着一件发皱发旧的长襦袢穿越走廊吗?他要以自出生起从未有过的丧家犬模样面对族人鄙夷情绪的洗礼吗?
麻意顺着尾椎瞬间窜上头皮,叫加茂伊吹大脑一片空白。从小接受的礼教不许他做出这种狼狈的姿态,退缩的想法猛地在心底腾起,像洪水开了闸,只要泄出一注便再难阻挡。
这是他决心按照黑猫的指导提升人气后,第一次面对实际上的困难。他终于意识到前路坎坷。
未来,他将为了获得读者的喜爱无数次陷入与今天相似的局面之中,令自己饱受折磨,而最终目的仅仅只是某些存在肆意操控、某些存在唾手可得之物——生存的权利。
加茂伊吹转头看向黑猫,双眸睁得很大,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出,目光却仿佛没落在任何实物之上。
“先生!”他终于找回发声的能力,自语般喃喃道,“我好像把事情想像的太简单了。”
沉默被主动打破,某些看不清的情绪于空中凝滞又飞快消散,仿佛刚才满室寂静不过是晃眼间的错觉。
黑猫并未因这份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而感到不解,它注视着加茂伊吹的双眸,大致倒推出了整个过程。
作为被系统选中的宿主,加茂伊吹既没生为主角,也无法再愚昧而无知地度过被操纵的人生。这个身份带来的压力太大,更为不幸的是,加茂伊吹保守而软弱,贯彻了姓氏背后的全部缺点。
[忘记了吗,伊吹?‘Lesson1:打造人气角色的最直接方法是优化外表。’]
黑猫轻快地跃至近处,它抬眼望着加茂伊吹:[你需要锻炼萎缩的肌肉,打理蓬乱的发型,洗净脸,提起精神。最重要的是假肢,你要变得健全,有了假肢,长裤就能帮助你掩盖身体的残缺。]
[你尚且没能明白,我们所进行的事业从一开始就并非是在‘争取’。]
黑猫唇角弯弯,它似乎在笑。
[尽管漫画家的情节设计并非出于恶意,但既然角色真的有血有肉,总归不能放任生命成为被人随意把玩的工具。人气低迷不是你的错,而此时,你正‘夺回’本就该属于你的一切,支撑你前进的动力绝不是对未来的向往,而是对当下的痛恨。]
[伊吹,你该扪心自问的——]
[问问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已经足够了吗?]
加茂伊吹愣愣地注视着黑猫,他心中最隐秘的不甘被直接揭穿,连灵魂都变得赤////裸。
短暂的几息时间,高处蓦然有连串的液体砸进了黑猫的皮毛之中,那些晶亮的滚珠飞快藏住身影,似乎不想被人探明身份。
加茂伊吹无措地抚上脸颊,摸到一手湿润。
正是因为尚未满足,他早已于无声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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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庞大的知识储备能为加茂伊吹提供很多理论数据,比如说,膝以上截肢者步行需要的力量比以前要多60%~100%。
加茂伊吹在车祸前从未关注走路时花费的力气,此时却连蹦跳一下都险些摔倒,再前进一步便满头大汗。但他必须坚持,下一次人气投票的结果会在三周后公布,在此期间,他一定得抓住目前看到的唯一希望。
加茂伊吹的亲生父亲加茂拓真是加茂家的现任家主,他是位颇有老派贵族气质的封建家长,意思是他傲慢、骄奢、力求事事压人一头。
造成加茂伊吹残疾的凶手一直未能落网,积攒在加茂拓真心中的怒火无处宣泄,便逐渐蔓延到五条悟乃至整个五条家身上。这份愤怒倒并非出于父爱,大概只是不平衡、不服气、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