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湛抬手阻止了想要扶他的人,抬头看向峡谷上方。
从下往上看去,峡谷边空荡荡的。但姬湛知道,那后面隐藏了无数的人。
而其中必然有他想要见到的人。
姬湛抬头看向前方,一字一字沉声道:“我输了,我认输。”
山崖上依然一片寂静,但箭雨却渐渐停了。
姬湛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缓缓低下了头,任由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染红了手掌又从指尖滴落。
峡谷上方的山崖上,姬容神色平静地看着一身狼狈的姬湛被人押到了跟前。
姬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联手打败了他的谢衍和查钦王,而是站在谢衍身旁的姬容。
“叛徒!”姬湛盯着自己的弟弟,目眦欲裂地骂道。
姬容微微勾了下唇,平静地道:“王兄言重了,从未有过忠诚,何来背叛?”
“你是蕲族王子!”姬湛怒吼,挣扎着想要扑向姬容,却被身侧的两人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姬容道:“从我去大盛当质子,我就不欠蕲族什么了。”
“你是故意的……”姬湛盯着姬容,咬牙道:“你回来,是为了报复我们,报复蕲族?”
姬容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朝他笑了笑。
“哈哈,大盛摄政王果然料事如神,本王佩服!”一群人从远处纵马而来,为首的中年男子从马背上翻身,一边往这边走来一边笑道。
来人正是差点成为姬湛岳父的西阗王,跟在他身边的则是阿古娅公主和西阗王子。
谢衍微微颔首,道:“多赖西阗部助力,才能如此顺利。西阗王,幸会。”
西阗王呵呵笑道:“久仰大盛摄政王大名,幸会,幸会。”
到了这个地步,姬湛哪里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你们……”一直闷痛不止的胸口仿佛被大锤重击一般,一口血终于忍不住喷了出来。
阿古娅搂着自己父王的一边胳膊,笑吟吟地打量着姬湛,“哎呀,王上,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你怎么就这么狼狈了?”
“阿古娅……你、好…好!”姬湛强自咽下了又涌上喉头的腥甜,惨笑道。
他以为这阿古娅公主是个傻子,殊不知在别人眼中,他才是真正的傻子。
阿古娅公主靠着父亲的肩头,朝姬湛笑得甜蜜又无辜。
“王上,这可不能怪我啊,我毕竟是西阗女儿,在这种关系整个部族的事情上,也只能对不住王上了。”
姬湛看向谢衍,咬牙道:“卑鄙!”
西域人,西阗人,东胤人,还有柔然人。若不是谢衍,这些多年来都各自为政的人又怎么可能联合起来针对蕲族?
而他,却愚蠢的将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和白靖容争权上,更是被看似单纯的阿古娅遮挡住了看清西阗人真正目的的视线。
他败得不冤,却终究还是感到不甘。
谢衍平静地道:“两军交锋,唯胜败而已。蕲王言重了。”
姬湛冷笑一声,道:“你便是击败了蕲族又如何?大盛控制不了这里。”
蕲族祖地与大盛有大漠相隔,距离更是千里之遥。古往今来即便是中原最强盛的时候,势力也只能扩张到西域诸多小国范围或再略微往西一些,却从来也没有到过蕲族王城。
姬湛看向西阗王和查钦王,脸上满是嘲讽,“怎么?两位打算向大盛称臣?”
查钦王和西阗王神色微变,他们自然不会向大盛称臣。
西阗王不提,查钦王一直以来都向往着回到当年大胤王朝最顶峰的时候,那时候大胤可是直接与中原王朝接壤的,如今的西域诸多小国曾经也是大胤的领地。
直到东陵王朝时期,大胤朝突然盛极而衰几近灭国,只能举国往西撤退收缩。如今的胤人早就已经忘记了他们曾经的故土,即便国力有所恢复,竟然宁愿向更西的方向拓展也不想再往东夺回曾经的失地。
查钦王是少数难以忘记祖先荣耀的人,自然更不可能向中原人称臣。
谢衍淡淡地瞥了姬湛一眼,侧首对查钦王道:“本王的承诺不会变,大盛与蕲族仇深似海,无意插手漠西局势。”
查钦王浓眉微扬,只听谢衍继续道:“以柔然部以西两百里为界,胤人若是过界,莫怪本王无情。”
这原本就是谈好的条件,查钦王并不诧异。但见谢衍云淡风轻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道:“摄政王说的是永远,还是你有生之年?”
谢衍低笑一声,道:“查钦王可以试试。”
查钦王不由一噎。
谢衍这话有两重意思,一层是谢衍比他年轻的多,他未必活得过谢衍。另一层意思自然是,胤人若真有能耐,不妨试试将来胤族和大盛谁更强。
旁边的西阗王哈哈一笑道:“大盛摄政王一言九鼎,本王和查钦王自然是相信的。如今正是该庆功的时候,两位何必说这些扫兴的事情?”
查钦王看向西阗王身边的阿古娅公主和跟在身后的西阗王子将领,轻哼了一声道:“西阗王所言有理。”
这些年西阗部不声不响,如今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次响应谢衍出兵伏击蕲族,自然也是要分好处的,以后胤族想要称霸漠西,只怕这也是个对手。
姬湛本就是想挑拨己方关系,却不想谢衍轻描淡写两句话就摆平了查钦王,倒是衬得自己像是个丑角。
当下再次吐了口血,昏死了过去。
谢衍抬手示意将姬湛带下去,查钦王问道:“白靖容呢?”
对于白靖容,查钦王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气的。虽然是他先背信摆了白靖容一道,但白靖容竟然也真的能挑动他麾下的重要将领背叛他。
若非这次诈死本就是事先和谢衍商量好的,被白靖容这么来一下,说不定他还真要阴沟里翻船。
姬容道:“母亲和我们早在进峡谷之前就分开了。”
查钦王撇向谢衍,“摄政王不会就这么任由那个女人跑了吧?本王听说她跟摄政王还有些私仇?”
谢衍道:“自然有人招呼她,查钦王不必担心。”
“但愿如此,那女人诡计多端姘头又多,若是让她跑了,可就麻烦了。”查钦王道。
谢衍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转身望向远处。
丘壑纵横的峡谷外,依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黄土。远处的天空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黄沙的颜色,显得肃杀而清冷。
谢衍眼底却是淡淡的柔软和暖意。
一切都该结束了,摇摇也该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