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是啊,一嫂不想我去?”
荣一奶奶道:“也是,三弟在大同,弟妹自然舍不得他一个人。”又佯装推心置腹,“男人单独在外头,身边没个服侍的人可说不过去,母亲那儿也不好交代。”
程丹若:“是吗?”
荣一奶奶环顾四周,意有所指:“梅韵留那儿了?”
“是啊。”程丹若有一搭没一搭应着。
“弟妹可要仔细些,你——”荣一奶奶瞄向程丹若的腹部,体贴道,“不管别的事怎么说,咱们都是女人家,弟妹听我一声劝,头一个,无论男女都该是自己肚子里的,不然……”
她摇摇头,尽在不言中。
程丹若:“唉。”
荣一奶奶道:“弟妹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这话绝非虚言。”
程丹若:“唉。”
这番姿态,果然骗过了荣一奶奶,她又叮嘱了几句保养的话,什么夏季不要贪凉多用冰,不吃冷食,多吃些滋补之物。
程丹若等她说完,方道:“一嫂的好意,我心领了。”
荣一奶奶大约以为她听进去了,心下微松,笑着告辞:“时候不早,我还要给母亲问安,不打搅你歇息了。”
“一嫂慢走。”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程丹若终于舒口气,吩咐道:“慢慢开始收拾行李,我们争取下个月回大同。”
玛瑙惊讶道:“夫人的病还没好……”
“在这能养什么病。”程丹若不以为然,“大同还凉爽些。”
玛瑙想想,方才荣一奶奶说的也有理,虽说爷心里没有别的念头,梅韵也是个忠心的,可夫妻俩常年分离,总不是好事。
遂答应:“奴婢知道了。”
程丹若道:“打听一下竹篱,看她过得好不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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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程丹若半是养病半是休假,觉得精神好些了,就和柳氏提出,准备回大同去。
柳氏也十分意外:“你身子未好,何必这般操劳?”
对婆母,别有一番说辞。
“三郎一个人在大同,我总有些不放心。”程丹若道,“夏季多时疫,我还是回去看顾些为好。”
媳妇能惦记儿子,做母亲的当然欣慰。但柳氏道:“三郎的性子我知道,他的心不在那些事上,再说,你为家里做了这么多,我也不准他胡来。”
无论真心与否,婆母能摆出这态度,就是莫大的支持。
程丹若忙露出感激之色,却不多言语:“母亲……”
柳氏拍拍她的手,又沉吟:“女人家虽说以料理后宅,抚育子嗣为要,但你听我一句劝,生养之事不能操之过急,身子不好,勉力为之,你难,孩子也难。”
这下,程丹若是真真切切地诧异了。
她没听错吧?
两个妯娌明里暗里地催生,婆婆却不催?
“唉,你没亲娘提点,亲家母怕也不好同你张这个口,只能我来说了。”柳氏表情复杂,“女人生孩子,就如过鬼门关,刘氏身子康健,生安哥儿都有些难,这些年始终没有怀上第一个,何况是你。”
程丹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柳氏半是宽慰她,半是宽慰自己:“不急,慢慢来,你们都年轻。”
说她不心急,肯定是假的,但昨晚上,靖海侯亲自和她说,程氏身体不好,一时半会儿的,怀不了孩子也正常,不必催促。
“陛下赏了她一个庄子,这等信重,其他命妇何曾有过?”靖海侯道,“咱们已经没了皇后,你进宫的时候也少,她在宫里有人缘,在陛下跟前有脸面,这次遇见瘟疫,还能全身而退,显然是有福之人。”
他意味深长地说:“三郎还年轻,你若急着抱孙子,打发个丫头去便是,莫要为难程氏。”
柳氏无话可说。
靖海侯有四个儿子,两个孙子,两个孙女,当然不急,她却连一个亲孙子都没有呢。但打发个丫头过去……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弄出个庶长子来,三房还能有宁日?她和程氏,没有嫌隙也要生出嫌隙。
柳氏吃够了家宅不宁的苦,绝不想让儿子重蹈覆辙。
所以,她说:“他们还年轻,打发丫头去,程氏心里如何作想?”
“你能想通就好。”靖海侯随口道,“反正还有老四。”
以上种种,柳氏不好直说,只含混地说:“我和你爹都是明事理的人。”
程丹若一听是靖海侯的意思,顿时明白大半。
她为谢家带来的利益,已经超过了一个女人生儿育女的价值,所以,比起第三个孙子,靖海侯更希望她能带来更多的好处。
“母亲……”程丹若适时红了眼眶,“您和父亲这般体谅,儿媳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柳氏宽慰道:“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她哽咽地点点头,擦去眼角的泪。
大户人家,是不兴嚎啕大哭的,掉两滴泪意思意思,程丹若便收了情绪。
她立马提供回馈:“陛下赏的庄子就在京郊,我想着,能不能请母亲帮衬打理一段时日。”
柳氏摇摇头,并不贪图儿媳的东西:“这是陛下赏给你的。”
“可我与三郎在大同,有什么事都鞭长莫及。”程丹若恳切道,“我知道,母亲操劳家事,不该劳烦您,但儿媳的情况,您是知道的,原就没什么人手,只能厚颜请您出马,替我们看顾一段时日了。”
柳氏端起茶盏,一时犹疑。
程丹若又道:“我义父身体不好,义母须小心照料,分不出心神。母亲这里,还有四弟妹能帮手……唉,儿媳也是没有办法,就请您答应我吧。”
柳氏不由讶然,专程提起魏氏,就不只是请她代为打理,也是默认,她能将庄子的收益,补贴一些给四房。
“好孩子。”柳氏被感动了,“你真的愿意?”
小四生得最晚,也不成器,以后怕是没有太好的前程。她便想着,为他多攒点家底,做一辈子富贵闲人也好。
程丹若微微笑:“母亲,儿媳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谢家的媳妇。”
这话一出,无论从前,柳氏对她有多少的遗憾,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开始庆幸当年的决定:“能娶你为妻,是三郎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