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的养病生涯,过得多姿多彩,不逊于大同。
第一天,张御医到访,第一天,娘家人来,第三天,妯娌们陆续上门探望。
最早到的是魏氏,她大概去柳氏那里请安回来,得到暗示便过来了。
程丹若第一次见到这个弟妹。
魏氏生得秀丽,中等身量,仪态端方,是十分典型的官宦小姐。她进门,十分恭敬地朝程丹若屈膝:“见过嫂嫂。”
“不必多礼,快坐。”程丹若扫过她的面庞,余光带过背后的丫鬟。
是竹篱。
她还活着。
仿佛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竹篱抬首,满含感激地看向她。
程丹若不动声色,道:“竹香,泡壶云雾来。”
魏氏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目光也快速打量了一遍室内,笑道:“嫂嫂屋里布置得清雅。”
这种吹捧,就和“吃了吗”一样,属于社交开场白,不必当真。
程丹若笑笑:“夏天清爽些,看着舒服。”她道,“多谢弟妹来看我,今儿外头热不热?”
“日头是有些晒。”魏氏不紧不慢地寒暄,“我自花园里走,倒是还好。”
两人聊了会儿天气和饮食,竹香端茶来,又夸赞茶的滋味。
“是庐山的云雾吧,果然好滋味,怕是贡品?”贵女的教养,就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体现出高超的品味。
程丹若道:“弟妹说得不错。竹香,把剩下的茶包了,给四奶奶带回去。”
魏氏惊讶道:“这怎么使得?我是来探望嫂子的,怎能偏了您的东西。”
“好茶要给懂茶的人才好,况且,绿茶性凉,我不能多喝,放久便失滋味。”程丹若道,“你我一家人,着实不必客气。”
她说得认真诚恳,魏氏踟蹰片时,也大方答应了。
程丹若微微一笑,又问了她几件家常小事,得知她闺名叫倩娘,母亲也是魏侍郎的继室,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
两人本不熟,聊得没了话题,魏氏便礼貌地告辞。
她前脚才走,莫大奶奶后脚就到。
还未见人,先闻其声,还是叽叽喳喳的,仿佛小鸟。
丫鬟挑起帘子,果不其然,莫大奶奶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平姐儿牵着妹妹福姐儿的手,一大三小笑盈盈地进来了。
“弟妹,我来看你了。”莫大奶奶道,“平姐儿、福姐儿,快叫人。”
“见过三婶母。”平姐儿和福姐儿乖乖行礼。
程丹若立时叫丫鬟搬两个圆墩来,让她们姊妹坐下,又给糕点吃。
“这是全哥儿。”莫大奶奶笑眯眯地给她看儿子,“三弟妹还没见过吧?”
程丹若笑笑,夸了孩子一通,什么长得好,虎头虎脑,长大了一定聪明伶俐。
莫大奶奶抿嘴直笑:“借你吉言了。”
程丹若垂下眼睑,不露声色地打量着莫大奶奶。比起三年前,莫大奶奶的身量丰满许多,脸颊圆圆的,比当年更和气几分。
连说话也不再夹枪带棒,变得平和随意,话题也围绕着全哥儿打转。
什么现在还不能断奶,走路跌跌撞撞,谢大回家,他不认识爹,被吓得哇哇大哭之类的。
程丹若有种感觉,大房前程已定,莫大奶奶的心也定了。
“我们全哥儿养得糙,昨儿摔了个跟头,自己不知道哭,只顾啃脚丫呢。”莫大奶奶意有所指,“比起安哥儿,就是个泥巴捏的混小子。”
程丹若假装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孩子各有各的养法,全哥儿也挺好的。”
“他呀,以后平平安安,康健踏实,我就心满意足了。”莫大奶奶拍拍儿子的后背,又道,“等他再大点,我就带他去江西。”
程丹若:“江西?”
她笑:“弟妹还不知道吧。我们大爷补了漕运参将的缺,往江西去了。”
程丹若恍然,怪不得莫大奶奶这般和气,谢大已经熬够资历,靠亲爹打点,有了很不错的前程。
督管漕运的参将,职位不低,油水又充沛,今后日子绝不难过,和其他三房也无利益矛盾了。
“恭喜。”她祝贺。
莫大奶奶道:“该我恭喜弟妹才是,弟妹年纪轻轻就是一品诰命,三弟的前程也不可限量,以后,指不定我们全哥儿还要叔叔婶婶提携呢。”
“借你吉言。”对方客气,程丹若当然也客气,“一家兄弟,都好才是。”
莫大奶奶颔首,满面笑容地告辞了。
中午清净了一段时间。
但程丹若觉得,两个妯娌都来过,荣一奶奶必定不会缺席。
果不其然,午后小憩初醒,荣一奶奶到访。
程丹若喝茶提神。
“弟妹,我来迟了。”荣一奶奶进门,张嘴就解释,“上午家事繁杂,一时耽搁了,还望弟妹莫要怪我。”
程丹若:“不怪。”
荣一奶奶关切地问:“弟妹可好些了?药吃着可好?我叫人从库房找了两支好参备着,弟妹可千万别客气。”
程丹若:“不必,父亲专程给了我两支红参。”
荣一奶奶笑容微微一僵,旋即道:“瞧我,弟妹如今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难怪父亲看重。”
程丹若:“都是长辈抬爱。”
气氛一时尴尬。
丫鬟及时上茶缓和。
荣一奶奶抿口茶,重振旗鼓:“眼下也入伏了,昌平侯府的荷花开得正好,按往年的例,过几日怕是要请咱们去赏荷。”
程丹若道:“是吗?”
荣一奶奶试探:“弟妹的身体若好些,可要同去?近些时日,我接到好些帖子问起弟妹的病,段太太还说得空了就来探望你,你若不去,大家可要失望了。”
程丹若道:“待我身子好些,就该回大同了。”
荣一奶奶诧异:“弟妹还要回大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