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青云不知道奶奶的盲目自信从何而来。
朝廷爵位不是随便赏封的,明庭之所以能被封爵,是因为他做出巨大贡献,帮皇帝延续了血脉,不至于绝嗣。
而且他爹这么年轻是从三品武将,只要来一场大战,立刻能晋升。
自己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家世,都追不上明庭。
当然,这些洪青云不会跟洪婆说,毕竟她就是个没文化的农村老太太,讲不清道理。
洪家有个小练武场,虽然不能跑马,但练武是足够的。洪青云一心想从军,像父亲一样征战沙场,每日都勤奋练习。
洪青霜还小,龚雁还没教她学管家,留了个管事婆子在她身边帮忙。
可是洪青霜怨母亲无情无义,抛弃父亲和他们,在龚雁和离没多久,把管事婆子赶走了。
以前龚雁当家,对儿女十分舍得,他们已经习惯了富裕的生活。
现在她走了,洪青云和洪青霜依旧维持着之前的生活水平。
店里有新货,买!有好货,买!
从京城来的绫罗绸缎,洪青霜喜欢,买!洪青云看到明庭使弓,也想买弓箭,一副好弓箭要七百两,买!
洪婆心疼洪俦,总是跟孙子孙女哭,让他们买人参、鹿茸、灵芝这些名贵药材给长子补身子。
于是,银钱哗啦啦地花出去。
到过年,洪青霜按照以前龚雁的赏赐给帮工们封了红包,明明家里人口不多,他们还打肿脸充胖子,买了很多年货。
等门口的骂声消停了,洪小山和洪小妹带着孩子来拜年,洪婆又让洪青云给堂妹和表弟表妹们大红包,还准备了丰厚的回礼。
就这样,在龚雁怀了身孕,坐稳胎,去洪家探望儿女,这才发现不对劲。
“家里还有多少银钱?”龚雁想看账本,被洪青霜拒绝。
“娘已经嫁了别人,洪家的事情和娘无关。”洪青霜头上的珠饰是一套。
边城哪有珍珠,都是商人从很远的地方贩过来的。
珍珠在原产地价格就不便宜,加上运费还有赚头,这一套珍珠头面到了边城是天价。
哪怕龚雁在,也不会这么宠着女儿,顶多买一支珍珠发钗,整套太贵了。
洪青霜不听龚雁的话,旁边还有洪婆幸灾乐祸,夸孙女说的好。
“洪家的钱不是你能惦记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洪婆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她现在的日子可比前几年舒服多了。
现在是她孙子孙女当家!
洪婆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每天都有燕窝吃。
孙子孙女到底是洪家血脉,比龚雁这个外姓人强多了!
龚雁虽然生气,但洪青霜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有些道理要慢慢讲。
她说现在洪俦受伤,家里没有进项,劝洪青霜省着点儿花,不能像以前那么大手大脚,要学会算计着过日子。
本来这是一个母亲苦口婆心的劝导,可洪青霜听了之后立刻垮着脸,认为龚雁是看不惯她买珍珠头面。
“娘,你是不是后悔把嫁妆留下了?你要是愿意,就拿回去!洪家不稀罕你的嫁妆!”
得,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龚雁知道女儿心里有怨,跟她说不通,她去找洪青云。
看到洪青云在练武场练箭术,龚雁急了。这是想走他爹的老路?龚雁见过无数战死沙场的例子,一直反对洪青云习武。
没想到自己一走,没人管儿子,他反而大大方方地练了起来。
龚雁刚想说话,洪青云已经猜出来母亲会说什么,他不想听那些唠叨的话,这么多年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
所以,洪青云拔腿跑了——
看到儿子连招呼都不打,只丢下一个背影,还有女儿嘴角的嘲讽,龚雁的心彻底冷了。
算了,她现在有了孩子,还是肚子里的这块肉要紧。
洪俦这个当亲爹的对孩子不管不问,她操心那么多作甚?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儿女!
龚雁走出洪家大门,新嫁的男人正在门外等着,看到媳妇儿连忙走过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孩子闹你了?”
男人扶着龚雁。
他虽然年纪比龚雁大好几岁,可是比洪俦体贴,知道疼人。
男人家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长子也成家了,就他们俩单独过。
他不用上战场,龚雁不必像以前那样,每次洪俦出去都心惊胆战夜里睡不安稳,现在的日子对她来说平淡却温馨。
既然洪青云和洪青霜觉得自己大了,不需要娘了,龚雁觉得自己也该过新生活了。
“没闹我,很乖。”
龚雁的手放在小腹,这回她是堂堂正正的正妻,肚子里的孩子对她来说才是第一要紧的。
奉天经常跑洪家吃瓜。
看到男主和妹妹被洪婆挑唆着买这买那,家里的钱一天天变少,他们还过着和以前一样富裕的日子,奉天摇摇头。
照这个败家速度,用不了多久这家人得去喝西北风了!
洪俦的腿伤慢慢好了,本来他还是很颓废,等得知龚雁怀了身孕,他终于清醒了,开始振作起来。
洪俦每天坐着轮椅到练武场指导洪青云,跟龚雁不同,他支持儿子上战场。
毕竟,他因为战功尝到了甜头,从一个农村娃成了将军。
洪俦觉得,只要有胆子,在战场上敢拼敢杀,勇往直前,再加上一点点好运,一定能获得回报。
他还拿明庭的事情给儿子举例。
“你看承信伯,他是个大夫,平时见血多,上了战场不怕血不腿软,加上胆子大,敢单枪匹马闯敌营,这回一个首功是跑不掉的!他才多大年纪?15岁!”
“只要你平时把基本功练好,到了战场不怕死,肯定也能立功。”
洪俦提到自己第一次上战场,吓得腿软,可随着次数变多,他胆子越来越大。
洪俦还说,打仗没别的诀窍,就是比体能,只要避开要害,坚持到最后,死的一定是敌人。
有洪俦这个沙场老手言传身教,又灌了鸡汤,洪青云信心爆棚。
奉天把洪俦的鸡汤当成笑话讲给明庭听。
他们还真以为明庭是轻轻松松取下大汗的首级吗?
他在那么多小世界不断学习,又是天生地养的运灵,运气极佳,换成旁人能躲开大汗身边的护卫?早被捅成刺猬了。
这种不理智的鸡汤即便听着热血沸腾,也千万别当真。
“说不定男主气运大成呢?”明庭笑着,他的奖赏已经下来了,军中挂职。很不好意思,一下子成了五品将军,比渣爹晋升速度快。
文帝派了人过来,催明庭赶快回去。
荣皇后的预产期快了,没有明庭在身边,文帝实在是不放心,毕竟皇后这么大年纪。
樊克俭还得呆在边城,镇军大将军上了岁数,文帝有意让爱将接班,坐镇边城。所以现在依旧是大将军主事,着手培养樊克俭。
不能回去看媳妇儿和大胖儿子,樊克俭很伤心。
珍娘不在身边,他变得和以前一样不修边幅,络腮胡长了一圈,再加上晒黑了许多,出去能吓哭小孩。
大将军说这叫阳刚之气,在战场上敌人看着也怕。
对此,明庭没啥好说的。爹整邋遢点儿也好,免得别人投怀送抱。
明庭收拾了一车边城的特产,先回京城。走的时候他说等忙完了京城的事情就回来,不但自己来,还带着娘和弟弟一块儿来。
跟他学医的太医院年轻医师们,这几个月学了不少医学知识,平时哪儿有这么好的机会锻炼学习?
在京城太医院多没意思!学医之前还要先学着怎么做人,怎么察言观色,那大大地违背了他们当初学医救人的初衷。
既然明庭还回来,他们一个个都说要留在边城等老师。
明庭四月底赶回了京城。
当初离家,弟弟樊卓还是个满月不久的奶娃娃,现在六个月大,能翻身会吐泡泡啃jiojio,虎头虎脑,和樊克俭长得一样。
“我是哥哥,叫哥哥!”明庭抱着弟弟颠了颠,沉甸甸的,肉长得很扎实。弟弟的手臂像莲藕一样,白白胖胖,一节一节,啃一口又香又软。
“哈哈哈!”
樊卓也不认生,在明庭怀里哈哈笑,边笑边流口水。
珍娘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到长子和幼子。幼子一双凤眼和长子一样,都遗传了亲娘,一看就是亲兄弟。
明庭走的时候写了婴幼儿饮食注意手册,交给文帝赐下的两个嬷嬷,还有女子产后怎么养身体,他都一一叮嘱。
现在看到娘亲和弟弟养的很好,明庭也放心了。
在家休整了一晚上,第二天明庭进宫,文帝见到他仔细打量了一圈。
“长高了,长结实了!”文帝知道明庭的心愿是行医,给官职也多是赏封的意思在里面,没真的希望他上阵杀敌。
这么好的大夫,万一折在战场上岂不是大损失?文帝可舍不得。
明庭带了一箱子边城的特产送给文帝,哪怕皇帝富有四海,可他拿到的都是精挑细选的贡品,没有明庭送的这么粗犷有野趣,文帝看了很喜欢。
他细细地问了明庭在边城的事情,不管是民生还是战事,明庭没有半点儿隐瞒。
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小江大夫还是很靠谱的!
等明庭给荣皇后检查了之后,说胎儿很健康,不过要控制一下饮食,免得胎儿过大分娩的时候太困难,对产妇和孩子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对明庭说的话,荣皇后是百分之百地相信。
因为明庭,宫里诞下这么多皇子皇女。只要她按照明庭说的做,一定能平安诞下孩子。
等到五月中旬,皇后发作,明庭被宣进宫。
这回,不管是太医还是医女,都有了丰富的经验,毕竟之前可是出生了那么多孩子。
配上明庭的药丸,荣皇后在傍晚生下一个6斤重的皇子,母子平安。
“朕的嫡子!嫡子!”
文帝激动地拍了拍明庭的肩膀,“好啊,承信伯有大功!”
明庭检查了新生儿,身体健康,要是这孩子不长歪,智商没问题,估计是下一任大齐的君王了。
从荣皇后怀孕,不少人都盯着她的肚子,现在尘埃落定,不知道多少人难以入睡。
当初有几个王爷还希望天上掉馅饼,能砸到自家头上,谁知道横空出世一个送子金童,不但让文帝有了子嗣,现在连嫡子都有了。
背地里,一些人暗戳戳地骂着明庭。
他们倒是想对明庭使坏,可承信伯得皇帝宠爱,又有那么多人因为他的医术力挺他。
再加上樊克俭这个不好惹的莽夫,还有魏国公这样的老牌贵族亲近明庭,他已经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大夫。
明庭也知道自己的出现打破了很多人的美梦,可是没办法,他是乐于助人的活雷锋!
明庭就喜欢他们恨得牙痒痒,看到自己又不得不笑眯眯点头的样子,真爽!
他在京城呆了半年,主要是照顾小皇子小公主们,小孩三岁前身子弱,一个不仔细会生病。儿科方面,文帝谁都不相信,只信明庭。
在听明庭说了幼儿园后,文帝决定让明庭当孩子王。
文帝也知道皇子多未必是一件好事,等他们长大定会有新一轮的争权夺势,他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们以后反目成仇。
看到明庭整天乐呵呵,不知忧愁为何物,总是这么积极,甚至有些傻乎乎的,文帝决定把皇子公主们的教养交给他。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是儿女们能学到明庭的乐观豁达,他就满足了。
明庭还不知道文帝挖了坑等自己跳,眼看着冬天来了,他向皇帝请命去边城。
不知道今年胡人还会不会南下,若是如此,他希望靠医术为将士们尽一份力。
文帝不舍得放明庭走,不过镇军大将军写折子来,说承信伯在军队培养了一批卫生员,这些卫生员在救助伤员上帮助很大。
许多轻伤卫生员能处理,避免了伤口感染成重症。
早治疗早愈合,卫生员在战场上发挥了很大作用,大将军希望能在全军推广。
瞧瞧,有才华的人无论到了哪里都能发光!
文帝到底更在乎边城将士,放明庭走了,不过再三叮嘱,等年后暖和了必须回来。
明庭走的时候把珍娘和弟弟捎上,爹娘分开一年多,仅凭他月月的书信,也难以慰藉樊克俭对妻儿的思念。
再说樊克俭以后很大可能性会驻守边城,一家人当然要在一起。
当初回京,明庭跟珍娘说自己在边城见到了洪婆、洪小山和洪小妹。
他不提起这事儿,珍娘早忘了这一家人,实在是现在她过得很幸福,完全没有时间来感伤过去遭遇的不公平。
听说洪俦断了腿,龚雁跟他和离再嫁人,珍娘没说什么幸灾乐祸的话。
过去种种她早已经放下,对洪俦这个前夫,她已经没有任何感情。
珍娘唯一感激的是,洪俦给了自己一个孩子。这些年如果不是有明庭,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
往事烟消云散,她有了新生活,那些人都是过去式了。
等明庭他们到边城,樊克俭像望妻石一样,已经在城门守了10天。
知道妻儿要来,樊克俭特地刮了胡子,整个人收拾得清清爽爽,就怕儿子见着自己吓着。
好不容易等马车到了,樊克俭冲过去抱着珍娘亲了一口后,又要抱儿子,结果樊卓却对旁边一个大胡子伸出手,“爹爹,抱抱!”
啥?我才是爹!
樊克俭让亲信退下,可樊卓追着人喊爹爹,还不让樊克俭抱。
“这是怎么回事?!”樊克俭一脸懵逼,珍娘捂着嘴笑,拿出一个人偶。
这是明庭按照樊克俭的形象做的娃娃,他特地用染黑的线做了浓密的络腮胡。
平时,珍娘和明庭一直指着人偶教樊卓喊爹,久而久之,樊卓也知道有胡子的才是爹爹。谁知樊克俭会剃胡子!
没了胡子,以一岁奶娃的辨别力,当然认不出他是谁,只哭着要旁边的大胡子。
“将军,这不关我的事啊!”看到樊克俭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亲信撒腿跑了。
“小子,你是故意的吗?”回家的路上,樊克俭冲明庭咬牙切齿。他知道,这熊孩子肯定是记恨自己当初那一巴掌,这是赤落落的报复!
“爹,你不是说男人不用在乎形象么?这真不能怪我!娘,你看爹凶我!”明庭抱着弟弟,躲在珍娘身后冲樊克俭挤眉弄眼。
面对珍娘,樊克俭连忙换上笑脸,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回家。
好巧不巧,他们在路上遇到了洪俦一家。
洪婆正扯着嗓子坐在大马路上拍着大腿哭,嘴里说自己一把年纪,活不了多大岁数了,黄土已经埋到脖子了,想吃口肉早点儿去地下和死了多年的男人团聚……
“娘,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