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止洪婆,洪家村的人各个喊着要报官。他们清清白白地做人,怎么就被扣上小贼的帽子了?这不行!
对于发生在洪家村的事情,明庭不知道,也不在意。
等皮筏子在江边搁浅,明庭和珍娘从上面下来,他把皮筏子划破,沉了江。
等明庭找到人家一打听,这儿到松门县还有些远,母子俩去县里买了衣服换上,又休整了一天,跟着送货的镖局一起往东走。
这一路上,珍娘全是见识到了儿子的本事。
明明不到9岁的小人儿,跟人打交道不慌不忙,换了一身衣服,压根儿不像村里长大的孩子。
以前她天天早出晚归,没时间注意儿子,没想到他竟在不经意间长大了。
至于为啥会读书识字,明庭跟珍娘的解释是,每次小叔读书的时候他在旁边听着,只要小叔念一遍他就记得。
这是过目不忘?珍娘惊喜万分,同时又很难过。
儿子天资过人,家里却没有好条件培养他。
不过,现在有了五千两银子,等找个稳妥的地方他们定居下来,她还可以卖豆腐挣钱供孩子念书。
“娘,我不想叫洪顺,我要改名。”明庭摊开珍娘的手心,在她手里一笔一划地写了几个字,“娘姓江,我跟娘姓,以后叫江明庭。”
“好,就叫这个名儿!明庭,顺口,听着就是好名字。”
珍娘没念过书,只觉得江明庭叫着朗朗上口,也开口叫儿子“小庭”。
她是家里受灾逃难的时候,弟弟和娘生病,被爹卖了换了一些粮食来救命。
珍娘不怨家里,天灾谁都躲不过。要是不卖她,弟弟和娘就熬不下去。这都是命!
好在,如今她有了儿子,明庭懂事又聪明,珍娘觉得自己算是苦尽甘来了。
路上颠簸了个把月,他们才到目的地,松门县。
松门县是鱼米之乡,从商的人多,县里富庶繁华,不是洪家村那边能比的。
珍娘打听了物价,粮食豆子布料这些比老家便宜,但是租房买房买地价格贵。哪怕手里有钱,也禁不住花。
明庭知道珍娘节俭惯了,一些习惯要慢慢改,不能太急。
对比了价格还有安全性后,他们最后在城郊的听禅寺旁租了一个小院子。
这一片是听禅寺的地,寺里出钱建了房子,专门用来出租。租金比较便宜,如果没有钱,还可以在寺里做事情来抵租金。
这些房子有大有小,有合租有独门独院。总的来说,还是很安全的。
明庭选择这里最重要的原因是寺里的慧能大师,这位大师最出名的是他的医术。
明庭这辈子不想走科举路,想当个自由自在的游医,可是一身医术不能无缘无故的出现,所以他选了慧能大师当自己的“师父”。
珍娘把房子收拾好,又买了生活日用品,还买了布给明庭做了几身衣服。
两人要在这里常住得有身份,珍娘用了娘家的身份,说自己儿子是遗腹子,逃难路上生下来的。
对家乡的事情,珍娘记得很清楚,家里有什么人,哪一年受灾,这些都是能去查的。
再加上珍娘按照明庭说的使了银子,很快他们身份办下来。
她是闲不住的人,唯一会做的就是豆腐,所以买了豆子后,珍娘又开始忙碌起来。
母子俩在松门县有了落脚的地方,跟过去糟糕的日子一刀两断,开始了新生活。
反倒是在洪家村的洪婆,带着儿子女儿日子过得很不好。
她咬定是村里人偷了钱,不少族人有意见,大家闹起来,族长让洪婆报了官。
好不容易等到县令回来,在听说了洪大海升官发财装死休老婆的奇葩事情后,县令大呼有意思,还问了洪婆一些细节。
对方虽然是县官老爷,可自己儿子是将军,洪婆不怎么怕。
事关长子的名声,洪婆当然不肯说实话,只是让县令赶快抓贼。
县令倒是叫人询问了村民,没证据他也不能随便抓人,难道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不成?
这结果,让洪婆很不满意。
“大人,一定是他们偷了钱,不然钱会去哪儿?五千两啊,贼人定在他们当中……”
洪婆在公堂撒泼,被县令当堂呵斥,“本官办案自有章程……”
县令还没说完,洪婆开始哭闹,嘴里说着要去边城找儿子做主,大有威胁的意思在里面。
“闭嘴!再哭闹本官判你咆哮公堂!”县令之前还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现在变脸比翻书还快。
“你还真以为偏将是多大的官?不过是区区六品,本官莫非怕了不成?”
县令这么说也是有底气的,他是官家子弟,祖父是尚书,父亲是知府,来这边当县令也有培养锻炼的意思。
比家世,他一点儿都不怕一个穷苦家庭出生的偏将。
洪婆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委屈巴巴地憋了回去。
她不知道什么六品几品的,但是连县令都不怕的将军,大概也没有多厉害。
县令瞧不上洪大海和洪家做的这些事儿,当堂宣布洪家村的人无罪。族长和村民们对县令感激不尽,纷纷说县令大人是清官。
等洪婆和洪小山、洪小妹回村里,之前借他们棉被的人家过来把东西拿走了。
村里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因为洪婆一张嘴,他们差点儿被冤枉,还为了这件事情去了县衙,耽误了不少农活。
这种有钱连亲孙子都不救的人,哪怕发达了也是无情无义,对族里没好处。
大家想明白这点后,也不来巴结洪婆了,免得她家再丢了什么又冤枉好人。
于是,洪家三口就这么被全村人排斥在外。
“娘,我们去找大哥吧!”洪小妹哭哭啼啼地说道。
她在村里跟小姑娘打招呼,人家都不理她,直接扭头就走。包括以前关系好的人,也躲着她。
这样的日子简直糟糕透了,洪小妹不要在村里继续住着。
洪小山也觉得丢人。
不知道哪个大嘴巴,把发生在他们家的事情讲了出去,传得沸沸扬扬。
以前和他一起读书的同窗还专门过来看热闹,问他是不是家里在大哥发达后就把辛辛苦苦操持了这么多年的嫂子给休了。
当时洪小山的脸涨得通红,直说是嫂子得了天花,他们怕天花传染开,才休了嫂子。
结果那人还问,休嫂子为什么还要把大侄子赶走?明明有钱为啥不给侄子治病?
这下,洪小山哑口无言。
洪小山完全可以预料到,同窗回去会怎么“宣传”这件事情。
反正他是待不下去了!
洪家名声臭了,像过街老鼠一样。他以后可是要读书考科举的,有这样的黑历史,岂不是影响他的名声?
洪小山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洪婆又是心疼小儿子又是怄气。
家里真丢了钱,她没有冤枉人,他们才是受害者啊!
既然洪家村已经没法待了,洪婆去找族长,请他支援一些钱当盘缠,好叫他们三人能到边城。
族长虽然不乐意,最后还是支援了20两银子。
“才这么点儿?!”洪婆把不满挂在脸上。
20两够他们做什么?到边城那么远,吃穿住行样样都要花钱,怎么都得给个几百两啊!
“族长,这钱作为借的,以后大海回来会还给你的。”
族长已经知道偏将是六品官,像洪大海出去多年才只是六品,看来也不是什么能干人。
只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看他们家人做事的风格,不是会讲情义的,得罪这样的人到底不好。
于是,族长又拿了20两出来,他说自己的日子也不宽裕,能够拿这么多已经是很不错了。
“你也别嫌少,20两够一家人一年的嚼用,省着点儿花吧!”族长最后劝了洪婆两句,至于她有没有听进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洪婆最后抱着40两回家,嘴里抱怨了很久。
不过,有银子总比没有的好。
家里也不用收拾,都烧得差不多了,洪婆把门一锁,带着洪小山和洪小妹北上。
虽然钱被偷了,小偷也没找到,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去边城找到长子,他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这多少让洪婆心里有了些希望。
在经历了快三个月的颠簸后,三人终于到了边城。
赶路的这三个月简直是一言难尽,三人灰头土脸,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这位大哥,请问洪俦住在哪儿?他改名之前叫洪大海!”洪小山看到有当兵的,连忙上去打听大哥的消息。
正巧,遇到的是洪大海的熟人,“你们是谁?”
“我是他弟弟,这是我们老娘,这是我妹妹。”洪小山连忙介绍道。
“噢,是大娘啊!跟我走,我知道老洪家在哪儿……”
那人热心地领着洪婆他们到了一处宅子。
等洪俦得知消息赶回家,就看到蓬头垢面,穿着破烂的三个人,坐在桌子旁狼吞虎咽。
他的妻子龚雁搂着儿子女儿,坐在另一边,离他们远远的,一脸嫌弃。
“俦哥,你可回来了!”
看到洪俦,龚雁柳叶眉拧成了一股绳。
她上前拉着洪俦走到一边,小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不是给了钱吗?他们为什么找来了?”
洪俦也很纳闷。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大海啊,我的儿啊,娘总算是见到你了啊!快来让娘好好看看啊,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洪俦当初来边城,几次遇到危险,差点儿把命交待在这儿。
后来遇到一个高人,说他的名字五行是水,边城是土,土克水,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
最后洪俦把自己的战利品全送给那人,对方让他改名为洪俦。
俦,从人,从寿,改这个名字,就是要从这个字上借“寿”。
还别说,自从改名后,洪俦做事儿格外顺利。他不但立了功,还得到粮草官的赏识,把女儿嫁给了他。
当年和他一起来当兵的同乡几乎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而且混了个偏将,洪俦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
现在猛地听到洪婆叫自己“大海”,洪俦听着格外别扭。
没等他反应过来,洪婆上来抱着他一阵“我的儿啊,你受苦了啊……”
本来母子团聚,应该是高兴的时候,可是洪婆这一路过来,很久没洗澡了,头发一撮一撮,又是头油又是灰,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破烂烂。
洪俦被亲娘猛地一扑,差点儿没吐出来。
“娘,有话好好说……”
洪俦刚扶着洪婆,洪小山和洪小妹也扑了过来。
“大哥,大哥我们可算是找到你了啊……大哥我是小妹,我好想你啊……”
“大哥我是小山,你还记得我吗?”
得,现在被三个臭烘烘的人夹着,洪俦想动也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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