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弟兄们聚会,明庭拍胸膛向他们保证,自己有肉吃,他们就有酒喝。
明庭愿意拉扯他们一把,这些人挺高兴。
按照迷信的说法,像明庭这样出生入死,久经沙场,结果还活蹦乱跳,步步高升的人,必定是火气旺,鸿运当头。
跟着这种头儿,肯定能拼出一番成就来。
当初的弟兄们剩下四十多个,都说日后为明庭马首是瞻。
“兄弟我有几句丑话要说在前头。”喝了一坛子酒,明庭眼尾发红。
“这回去瑶州,我要执行新的军令。有道是军令如山,哪怕是我兄弟,犯错也要挨罚,延误战机,决不轻饶,这是第一条。”
“第二,各位哥哥们也知道,我如今二十四,这些年一直奔波在外头,家里都是我娘子操持,多亏我岳家帮衬,咱们才没有遇到粮绝的时候。所以我娘子我岳家,是我心尖第一位,诸位多敬重些,弟弟谢你们!”
“第三,咱们以前是什么身份,是贼。现在咱吃皇粮,成了朝廷官儿,不能因为身份不同,就抛弃糟糠之妻。嫂嫂们从前吃了不少苦,跟着担惊受怕,咱不能没良心。”
“我今日话放这里,日后我手中军功有的是,哪个哥哥对嫂嫂好,夫妻和睦,我定会多偏袒。若兄弟们家里有困难,我也会尽量帮忙。”
“当然,如果是嫂嫂做了错事,我也没得为了外人委屈自家哥哥的!”
大家伙儿见明庭哪怕当了伯爷,说话还是跟在山上的时候一样,有啥说啥,直接干脆,各个都答应下来。
他们原本就是靠义气聚拢在一起,如今明庭作为头儿,还这般讲义气,很对这些人的胃口。
“我家是母夜叉,我哪里敢对不起她!”
“哈哈哈,杜小二是个怕媳妇儿的怂货,我家娘子就温柔体贴,十分得我心意……”
一群人从白天喝到晚上,才摇摇晃晃地回家。
有嘴大的,回去就把明庭的话告诉了家中妻子。
妇人听了直说明庭是个好人,当伯爷了还想着大家伙儿。
更别提他还这么维护她们这些正妻的利益,更叫人心里感激。
原本这些妇人因为夫君的缘故,相互都认识,关系还不错,于是明庭的话很快就在这些曾经的山贼娘子们的小圈子里传开了。
“咱们跟着走!一起去瑶州!”
年纪最长的大姐给娘们建议道。
“在京城咱们算个啥?到了瑶州有伯爷盯着,咱的日子一定过得比在这儿好。再说,你们就不怕爷们在外面发达了,找小老婆?这种事情哪怕是伯爷也拦不住啊!”
“孙姐说的对,我要跟着。”
“我也要去瑶州,我吃了这些年的苦,到享福的时候,可不能给机会别人钻了空子。”
于是,这群娘子们开始大包小包地收拾东西。
原本还有人希望娘子别跟着,男人在外有婆娘管着,喝酒吃肉都不自在,结果立刻遭遇河东狮,于是怂了。
听明庭说了这些,蕙娘和刘黄氏都笑得不行。
“嫂子们跟你一样,这些年吃了很多苦。日后你可以跟她们多走动,都是挺好的人,心眼也实在,若我们出海,你们就是稳定团结的大后方。”
“夫君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了。”
蕙娘笑眯眯摸着肚子。
她本来还担心到了瑶州人生地不熟,只能闷在家里,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女眷跟随。
到时候大家在一起不管是聊天还是做针线,都有伴儿。
说不定遇到大事她们还能帮上夫君的忙!
明庭这边忙着在京城收拾准备去瑶州的东西,远在同州的金玉萍忽然从梦中惊醒。
咳咳――
金玉萍睁开眼睛,看待狭窄破旧的房子,一时间没想到这是哪儿。
她寿终正寝,活到88岁,儿孙满堂,儿子还成了定远侯,是人人羡慕的侯府老太太。
怎么一转眼,就到这里了?
“小姐,你总算醒了!”
小环进门,看到金玉萍醒来十分高兴。
看到年轻的小环,金玉萍有些吃惊,小环不是早就死了么?
她把小环嫁给了韦明庭手下一个队长,后来夫君战死,小环也郁郁寡欢死了。
“小环,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
金玉萍想伸手去摸小环的脸,看见自己手上皮肤紧绷,没有老年斑,完全不是老年人的身体。
很快,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年轻时候,激动的差点儿哭出来。
“给我镜子,我要看看――”
金玉萍想下床,结果腿一软摔在地上。
记忆中她从没有这么病弱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小姐小心!”小环连忙把金玉萍扶到床上。
“风寒不容易好,小姐刚醒过来,怎么能下床呢!得好好养养,不然成肺痨怎么办?”
等看了镜子里自己年轻苍白的面容,又喝了苦药,金玉萍才知道,她重生到了史靖被抓进大牢,人生最黑暗的时候。
老天为什么这么捉弄人?
给了她重来的机会,为何让她重头吃苦?
“韦明庭呢?韦明庭在哪儿?”
金玉萍忽然想到了最重要的事情。
她的公婆和爹娘都死在乱世里,夫君因为是旧朝的官员,被抓了起来。
前世就在这个时候,小环把韦明庭带回来了,那个马奴看自己的眼神直到现在金玉萍都记得。
那是一种火热又隐忍,怜惜又懊悔的眼神,各种复杂情绪糅杂在一起。
金玉萍相信,只要韦明庭在,她就不会吃苦。
“小姐说的是那个马奴吗?他骑着高头骏马,可气派了!”
小环从小跟在金玉萍身边,也知道马奴当初暗恋小姐不成,被杖责赶出去的事情。
之前马奴参加了起义军,金玉萍还在跟她吐槽,说他天生反骨,居然跟着人造反,肯定会被砍头。
谁知道世道变了,小姐成了落难的凤凰,反倒是昔日的马奴翻身成了大人物。
“他人在哪儿?是不是给我请大夫去了?”
金玉萍自信满满。
“小姐,他根本没认出我来。”小环低着头,“我求他来救你,可他把我赶走了。”
“什么?!”
事情发展和金玉萍想象中不一样,前世剧情不是这样的啊?
当时小环拦住韦明庭,他连回家都不顾上,守在自己床边,给她搬了住处,找人伺候她,十分细心,无一不妥帖。
如今怎会这样?
“你撒谎!”金玉萍把镜子砸在小环额头上,磕破了一块皮,血瞬间流了下来。
“小姐,奴婢真的没有说谎啊!”
小环委屈极了。
“我肯定是做梦,醒来就好了。”
金玉萍躺下闭上眼睛。
可是等她再次睁眼,环境没变。
她还是住在破旧的小屋里,身体依旧病歪歪的,夫君依旧关在大牢,一切都没变。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重新回来,韦明庭没来?
金玉萍不住地咳嗽。
不过,她到底是当了老封君,进过皇宫,见过世面的人。
在认清楚现状后,金玉萍也不再自怨自艾,打起精神来整理现在手里的财产。
这一算,金玉萍才发现她现在穷极了,手里只有之前藏起来的五十两黄金。
这么点儿钱能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韦明庭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数,但金玉萍十分清楚,目前能救她脱离苦海的人只有他。
这个人现在有权有势,能救夫君,也能给他们提供遮风避雨的地方,她必须向他求助。
“小环,今天是几号?”
等金玉萍知道了日子,她笑了。
这时候,韦明庭的岳父岳母已经死在流寇手中,妻子也流产,他在冀县耽搁了一段时间,回京城必定会从同州经过。
先前肯定是小环不会说话,惹恼了他,否则以韦明庭的性格,定不会丢下自己。
金玉萍决定,这次她要亲自守在官道上,等着韦明庭。
于是,金玉萍开始了风雨无阻的早出晚归,天天守在城门口,就像望夫石一样,看着守门的士兵很惊讶,纷纷议论起这个女人来。
很快,有知道金玉萍身份的人跑到牢里告诉史靖,他头上绿了。
“你夫人天天涂脂抹粉在城门口站着,也不知道是在等谁,史大人知道吗?就算是接客,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啊!”
来人嘲讽道。
史靖成为阶下囚后,以前他得罪过的人经常来大牢对他冷嘲热讽。
现在冷不丁听到金玉萍做的事情,他第一个就不相信。
他和夫人是指腹为婚,又是青梅竹马,感情和寻常夫妻不同,金玉萍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你胡说!”
史靖怒斥。
“你不相信就算了,反正很多人都看见了,你可以问别人。”
史靖心里在说一定要相信玉萍,小环隔三差五就会来探视他,说小姐担心他,病得厉害,小环肯定不会撒谎。
结果等小环再次带了饭菜来探监,史靖问到这个问题,小环立刻支支吾吾起来。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以为我在牢里奈何不了你,你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卖了!”
史靖逼问道。
小环没办法,只好将金玉萍每日在城门等明庭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过,她帮金玉萍解释了很久。
“夫人说唯有马奴能救大人!大人,夫人都是为了你啊……”
马奴的事情史靖也听说过。
自家夫人美貌动人,马奴垂涎她本就该死,事后史靖还嫌杖责太轻,甚至打算日后见到明庭叫他好看。
谁知道如今,他的命居然需要一个曾经觊觎自己妻子的马奴来救?
可耻!可恶!
史靖气得眼睛通红。
“我不稀罕!回去告诉夫人,不许她去!”
小环把史靖的话带到,金玉萍完全没听进去。
他知道什么?
如果不扒上明庭这艘大船,他们怎么翻身?
前世要不是韦明庭帮他们改了流放地,到了瑶州,又私下里多多关照,史靖的身子早就在做苦役的时候废掉了,哪儿能活到七十岁?
“不用听他的!韩信能受□□之辱,我们这点儿苦都吃不得么?”
“更何况,我又不会做对不起夫君的事情,只是希望马奴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帮忙。”
“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人在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
金玉萍在这一点上十分固执,小环也劝说不了,只好瞒着史靖。
金玉萍等了十天后,有人问她在做什么,她说等一个故人,还很骄傲的说,自己表哥是定远侯,可受皇帝器重了。
前世,韦明庭把她介绍给蕙娘的时候,就说她是自己失散多年的表妹。
靠着表哥表妹这个关系,金玉萍在瑶州扎根,从开始摆摊到后面开酒楼,没人敢招惹。
这回她不过是提前借用了前世的关系,想必明庭也会接受这种身份。
金玉萍甚至觉得,这身份特别好。
既可以以亲缘关系借用明庭的势,又能叫他恪守自己的本分,别惦记“表妹”,保住自己的清白。
前世她不就是靠这个聪明才智,才能守身如玉的么!
不过现在,金玉萍最惦记的是明庭的佛珠。
她病得厉害,韦明庭将自己戴了多年,家传的佛珠送给她,希望她以后一直平安健康。
那人竟然不知道佛珠是个宝贝,还便宜了自己。
当时她傻乎乎的,还是生了孩子之后才发现佛珠里面的空间灵泉。
金玉萍想,等见到明庭,她要早早地拿到佛珠,滴血契约,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老天垂怜,叫她重生回来,她可不想像以前那样辛苦。
这回她一定要用自己知道的事情,提前布局,早些认识那些贵人,甚至未来的皇帝……
上次儿子是侯爵,这一次,她要当国公府的老太君!
一时间,金玉萍野心勃勃。
很快,关于她身份是定远伯表妹的事情,传到了同州府尹耳朵里,胡府尹把金玉萍找了去。
“你是定远伯表妹?”
“是,大人。”
金玉萍当了侯府老太太多年,养出一身贵气,哪怕夫君现在是阶下囚,她落魄了,依旧不卑不吭。
胡府尹见了,心里相信了几分。
若是金玉萍是瞎说,此时肯定会心虚,哪会这么理直气壮。
于是,他又问了金玉萍许多关于明庭的事情。
关于马奴的身世,金玉萍前世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们表兄妹为何会失散的说辞,还是当初她帮韦明庭想的,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哪里会怕这些问题呢!
等金玉萍说完,胡府尹和自己知道资料一比对,发现没差错,又信了几分。
随后,他告诉金玉萍:
“定远伯前不久刚接了妻子和岳父一家去了京城,你在城门口是等不到他的。”
什么?!
听到这消息,金玉萍呆住了。
“他岳父岳母还活着?”金玉萍问道。
“对啊!定远伯夫人怀了身孕,你表哥不久后会当父亲,真是恭喜啊!”
胡府尹笑着说道。
怎么会这样?金玉萍懵了。
韦明庭的岳父一家连带着帮工一共七口,不是早就被贼人杀死了么?这次他们居然活着好好的??
胡府尹只当是金玉萍因为跟表哥错过而难过,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金玉萍的夫君是戴罪之身,之前判了流放胶州。
现在胡府尹见她和定远伯是亲戚,伯爷又要到瑶州上任,干脆做了顺水人情,把史靖的流放地改到了瑶州。
“史夫人你要不要先入京认亲?伯爷见到夫人,想必也会很高兴。”
胡府尹建议道。
“不,我陪着夫君。”
金玉萍还没弄清楚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不敢冒然行事。
本来金玉萍还怀疑是不是明庭也重生了,可后来她否定了这个猜测。
倘若韦明庭真的重生,可能会直接提刀赶来杀了史靖,哪里会让他们平安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