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的余波尚且未曾全部地散去,那般恢弘的战斗,哪怕是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都再没有发生过了,即便是当年导致不周山断裂的那一战,令天穹崩塌,万水横流,可论及恢弘和凶险都还要逊色于今日的战斗。
在方才这战斗的过程之中,青衫龙女献的双目始终死死地盯着战场之上的那一道身影,手指不自觉地搅动在一起。
多像啊......
她总是回忆起来六千年前的那一幕。
同样是在人族的城池里面,同样是一场席卷清浊的大战。
只是那一次,那个道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那道人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自己亲眼看着他的气息逐渐消失了,鲜血流消下来,怎么样止都止不住,就连刚买来的青衫都被染红了,画面不断地闪回在眼前,逐渐失去血色的面庞,自己的哭声,眼泪滴落在鲜血里面晕染开的痕迹。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高声呼喊着什么话,只觉得嘈杂。
那时的事情和而今的一幕实在是太像了,哪怕是理智早就已经告诉自己这不是当时,但是当时那道人在自己面前断绝气息的一幕幕如同梦魔一般地浮现出来。
让她的心不自觉地提起。
白暂手指搅在一起,几乎勒得发白泛青。
直到看到浊世大尊最终悍然的冲击,这种恐惧抵达到了一个顶点,心死死揪住了,一直到看到伏義出手都没能够放松下来,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逐渐空白化,退去了其原本的色泽,仿佛又回到了几千年前的时候,嘈杂让人恐惧,是几乎要坠落下去的慌张。
当伏義一只手把着卫渊的手臂,大笑着回来。
然后在漫天的玄旗烈烈之中走入这里,献提起来的心脏才稍微平缓下来。
周围重新有了色彩,从那种紧绷着的情绪里面缓过神来,当看到那道人踏入这里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前走出了一步,但是却听到了另外的脚步声,献下意识地转过眸子,看到那边面容灵动清丽的天女也走出了半步,也下意识地看向自己。
彼此在眼中看到了彼此的目光。那一瞬间,献的脚步顿住了,她立刻想起来,今日这是那位昆仑天女和他的订婚仪式,这里有他们的亲朋好友,自己要追寻一些东西的答案,但是这不该去破坏眼前这个少女的欣喜。
她不再是七日前,被烛九阴半强迫着带来时候的那样情绪起伏。
或者说如果不是烛九阴强行带着她来这里,她本不会再踏足人世间的。
她下意识地收回了脚步,于是只踏出了半步。
只是未曾想到,那少女也只是在刹那之间收回了脚步。
两人都只是踏出半步而已。
彼此视线交错,收回。
而后献抬眸看向前面的道人,心中情绪起伏涌动,下意识咬了咬唇,心中方才的担忧和恐惧尚且还没能够完全地散去,便浮现出了新的,既不愿意坏旁人的好事,却又有一丝丝潜藏在底部的念想。
【念想是什么】?
她看到那厮杀之后的道人踏入此间,袖袍微动,身上还带着战斗和厮杀之后的凌厉气息,袖袍之上,沾染血迹,鬓角黑发扬起,亦如当年,却不再是那躺在自己膝上逐渐面色苍白,失去了一切生息的样子。
不用自己背着他走出城池,不用自己用双手掘开大地将他埋葬。
眉宇飞扬,虽有凌厉,却又鲜活着,眸子黑亮,背负着星光而来。
周围的颜色散去。
他朝着自己的方向大步走来。
献也不知为何,心越发地绷紧了。
而后,并未曾停留,从青衫龙女的面前走过,双臂展开,将另一个女子拥入怀中
,黑发扬起又垂落,带着的风里面有着肃杀和血腥的味道。
就像是六千年前那样。
献的神色微微地动了一下,眼睛里面的流光黯淡下来,那黑发的道人一场厮杀,视线也不移开,只是双臂展开抱着面容秀美绝世的天女,把自己埋在黑色垂落的发梢上,脚步没有顿下一次,也没有任何的迟疑。
旁边的亲朋好友都无奈笑起来,笑声之中倒多是些祝福的感觉。
开明更是眉开眼笑,大姐头交代的事情,虽然说很多都没能做成,但是至少这一件事情是要促成了,啊呀,可惜可惜,只是订婚,不过嘛,订婚也足够了,这一次的订婚,必然是得要做到天地万物齐齐见证的程度,必不能给旁人留下漏洞。
开明嘴角喻着笑意,目光则是隐晦扫过了那边的青衫龙女献。
直到烛九阴平静无波,横跨半步,挡在了开明视线之前。
开明方才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开来。
仍旧只是高声起哄,大笑。
道人怀中拥抱着天女,鼻尖似乎能够嗅到少女发间的香气,厮杀之时的勇烈,踏过步步杀机之时的凌厉,还有和伏義短暂的气机交锋,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自都是刀尖上起舞一般的事情,都会让精气神紧绷起来。
此刻拥抱着少女的时候,触手温软,柔弱无骨,只鼻尖嗅到馨香,心神刹那之间平缓下来。
玉反手拥着卫渊,感受到他的精神逐渐从紧绷着转而平缓下来。
她伸出手在卫渊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似乎安慰。
面容微微涨红,在往日的时候,遇到这也的事情,自是早已经紧张局促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此刻却也知道,卫渊才经历一场赌上了清浊天下的厮杀,反倒是神色温软下来,落落大方,她原本面容白皙如玉,此刻稍有泛红,嘴唇甚薄,如玉般的牙齿轻咬了下唇,在卫渊鬓角低语道:
「....大家都看着,你还不让开些?」
黑发道人闭着眼睛装作听不到。
被少女推了推,这才起来,眸子扫过众人,并没有什么局促之感,而是落落大方道:「本来今天是要邀请大家来做客的,只是没有想到有这样一场大战,倒是让诸位冒险了。」
众人自是笑着说不算什么。
娲皇倒也只是噙着笑意看着卫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眼前这个初遇的时候,面对神域北海之神俞强都还需要借势的小家伙,也已经有了持剑于此,平视一切众生和强者的底蕴和资格,此刻回忆起来,倒是让她都有些恍惚起来了。
此战波及到的地方和牵连甚大,浊世大尊已经陨落,天帝竟然一反常态的,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留在了涂山氏青丘国,目光虽然平淡,但是却始终垂落在了伏羲的身上。
伏羲非常熟稔似的大笑着问道:「难得啊,天帝。」
「往日遇到什么事情,邀请你来的时候你总是推三阻四地不肯来,就算是来了也也是事情结束之后,就立刻离开了,今日怎么这么有空闲呢?」
天帝平淡道:「如你所说。」
「浊世大尊都已经死了,天下太平,本座自然不必如往日那般着急。」
伏羲声音一滞,放声大笑起来。
先前经历了好一番大战,地动山摇,整个涂山氏的大地都似乎被硬生生铲平了好几层的厚度,地貌都已经被彻底改变了,甚至于,如果不是有契,陆吾,还有天帝出手保护好此地的话,涂山氏搞不好都会不复存在。
此刻大敌被破。
而伏義的异常又没有几个人看得出来。
平常人间都有个否极泰来的说法,就是说大灾之后必有好事,现在浊
世大尊陨落,先是将那浊世的火神火灼带了出来,以各种手段封了其神魂和道果,又以其他禁制直接封印关押起来,扔到了涂山氏的最下面。
涂山氏的起源是尧舜时代的狱法之臣。
这地方可是还留存有当年用来关押古代凶神们的刑具和监狱的。
而且还被契和阿亮闲来无事,稍微地升级改造了一点点。
关押被封锁了道果神魂,剥夺了神兵法宝的火灼,并不算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解决了这个最为困难,也是目前看来最为棘手最不好处理的家伙,众人心中终于是松了口气,旋即自然是重整气氛,再开酒宴,好好地,也热热闹闹的把这一次的订婚酒宴给办了。
至于修复这涂山青丘国损失的重要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卫渊的身上。
涂山女娇伸出手指捏着卫渊的耳朵,一双黛眉倒竖,咬牙切齿,拽着他的耳朵硬生生的把他拉到了仅存的建筑门口,白皙手指指着前面那堪称重度建筑工地的青丘国,一顿狂点,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面给钻出来的,道:「你看看,你看看!」
「就因为帮你办个订婚酒宴,你看看,涂山都没了!」
「祖宗们在上,这传承了几千年的祖业,就到你手里面就成了个渣渣。」
「我单单知道你小子的财运不佳,但是也万万没有想到啊,你财运不佳,和你牵扯上因果的事情更是亏得惨啊,这他娘的血亏!」
「不只是没钱了!」
「青丘国都被扬了啊!」
女娇只是想一想涂山氏之后重建的费用就觉得眼前一黑。
她只道是卫渊的财运差,青丘国家大业大,给他办理个订婚又有什么难的?
不必说是什么订婚了,就算是给养着这小子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偌大一个青丘国,几千年上万年的积累,难道说还养不起几个闲人么?
现在看起来这家伙简直是霉运附身,只是财运差已经足以证明其元始天尊的位格了,好家伙,涂山氏这几千年的传承和家底,就是给他办个订婚宴就赔了个干干净净,就这都还没能办完,还只是个前菜!
这要是办下来,不得要大家一起穷光蛋吗?
黑发道人道:「你不是说,是你和禹王重新办的婚礼吗?」
「这怎么又成了我的订婚了?!
」女娇声音一滞。
先前他们对卫渊说是'女娇要和禹王重新再办一次婚礼,弥补乱世的遗憾,只不过是为了诓骗这个臭小子来这里的手段,哪里知道现在被这家伙反过来用这个理由给堵了一句话,一时间甚至于哑口无言。
旋即大怒。
亦如每一个被弟弟拆穿了把戏下不来台的姐姐一样:
「问问问,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这么操办这事情还不是为你!」
「去去去,快些给我把涂山氏给修回来!」
手指狂戳在卫渊的眉心,道人只笑了一声,无可奈何,对着此刻的那些朋友们告罪一声,视线落在正在沏茶的伏羲身上,而后看向天帝,道:「伏羲舅舅可是很久之前就想要和天帝你徒手论道了。」
「天帝你今天难得空闲下来.....」
话到了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正在沏茶的伏羲脸上笑容一滞。
嗯???
我没有!
我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