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典吏在旁边道,“有哨马入庄奏报,南岸来的是安庆、京营和宣大抚标中营,另有临洮、陕西抚标两部在北岸诱敌,安庆和京营提前过河,从南岸支援王庄。”
庞雨心里暗自松一口气,转头对跟随的涂典吏道,“派骑兵出去跟陈如烈联系,如果清军拦截严密,他可以不必入村,往南袭扰营地,之后转向袭扰镶红旗道路,逼迫鞑子分兵,天黑之后骑兵再寻机入村驻防,请周副镇也沿大道往南袭扰。”
“大人,村里容不下那许多马匹,只能留在村外。”
庞雨点点头,“就留在村外。”
在方才的攻势中,西面的正红旗攻势同样猛烈,而且里面有大批西虏,与之前印象中不同,此次西虏作战十分顽强,上一轮被击退以后,立刻又开始准备下一轮。
安庆骑兵出现之后,西侧的清军不得不停止进攻准备,派出骑兵戒备,安庆营缓得一口气,方才激战时,庞雨把所有搜罗的力量都投入了北面,手中没有任何预备队,如果西面攻势延缓,安庆营就能从西面调出一个珍贵的重步兵旗队,或许还能调出两门火炮。这些力量可以作为预备队,根据清军攻势加强到防线,王庄的防线就会稳固。庞雨估计今天清军只能再组织一次进攻,顶住下一轮攻势最为重要,
“大人,北面防线已部署完成。”
庞雨放下远镜,大步走到巷口,这里是刚才激烈争夺的地方,空气中还有薄薄的烟雾飘动,地上摆满双方尸体,原本堵塞巷道的马车被拉到了一边。
先前考虑让骑兵从北面出击,只用了马车堵巷口,现在发现是一个隐患,马车的轮子已经破坏,一群民夫正在把尸体堆积起来,将巷口完全堵住。
庞雨站到了尸体堆的顶端,北面的原野上散布着一些人和马的尸体,还有百余匹无人的空马,上面鞍具齐全,看起来都是突袭来的清军坐骑。
有十几个骑兵和民夫在外面抓马,抓到缰绳就往回拖,就系在巷口位置的车架上,这里不遮挡火炮射界,更远的地方有些蒙古游骑,他们也在拖马,双方隔着几十步,各干各的事情互不打扰。
庞雨对身边的涂典吏道,“吴达财受伤,你暂领北面防线,炮我给你加到三门,兵就只有这些了,你自己重新部署防线,鞑子天黑前必定还要攻一次,一定要守住。”
“属下领命。”
涂典吏话音刚落,一名轻甲的骑兵匆匆跑来,“庄千总报庞大人,东边鞑子在撤退。”
庞雨愣了一下,清军虽然第一轮攻击失败,但他们的人力仍占据绝对优势,庞雨自己知道,王庄的防御已经捉襟见肘,清军如果再来一轮,庞雨并没有把握能守住。
即便是骑兵来援,对清军的牵制仍然有限,北岸有正黄旗的骑兵严阵以待,会压制临洮和抚标,不会让他们去杨村袭扰。
陈如烈和周遇吉最多能牵制西面的攻势,现在东面却突然撤走了,这个方向有攻击欲望最强的两红旗,如果两红旗撤了,其他方向就不足为惧,也就是说今天的攻势结束了。
这对清军是不利的,安庆营会利用这个夜晚加强防御,还有可能乘夜补充兵力,明天一早清军会面对更强大的防御,今天的损失就白费了。
庞雨匆匆赶到东侧防线,清军已派出了骑兵押阵,包衣抬着受伤的真夷撤退,成群的甲兵陆续从盾车后脱离。
这确实是撤退的姿态,按照现在的情况,清军今天不可能再组织起下一轮攻势。
庞雨平静的转头对涂典吏和庄朝正道,“戒备不可松懈,防止鞑子又来突袭。”
……
傍晚时分,橙红的太阳落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天地间仿佛染上一层血色。
清军轻骑在王庄周围游动,保持着对战场的控制,安庆的民夫和少量重步兵在防线外三十步左右活动,主要是砍人头,还有就是抓那些装死的清军,装死的清军并不多,百姓已经抓了几十个,跪在外面很长一排。
一些鞑子甲兵和包衣在更远的地方翻找,安庆营的弓手和火器兵不时朝那边射击,甲兵又回射两支。双方精疲力尽,都不愿意靠近交战,就这样远远的应付了事。
东面和南面的清军已收兵,河岸上的明军骑兵也陆续撤离,在天黑前脱离接触。
安庆骑兵遭到多股清军拦截,没能进入王庄,只能在天黑后等待机会。
“少爷,白天进来的哨马说,昨日永定河突袭,各营斩首颇多,昨晚皆解送首级到中军,兵部的人点验不过来,各营解送的人便在大堂等到深夜,刚好有人听到孙都堂和刘中堂争执,一晚之间传遍各营。”庞丁转头看看庞雨,“刘宇亮弹劾一众武将,任谁都看得出来,刘光祚实力最弱所以被弹劾最重,那还有谁愿意折损自己家丁,所以家家都关了营门不出来。便是曹总兵和抚标,今日也只游斗,不如昨天卖力。”
“只要来了都是有用的。”庞雨沉吟片刻道,“孙都堂一家家谈过去,他没人家的官大,武将会觉得说了也不算数,没那么容易信他。也就是说,明日来援的营头说不定还不如今日多。”
“少爷,咱们要不要乘夜突围出去,这里白天可是连个逃的地方都没有。”庞丁等了一会又道,“鞑子白天要是多打一次,没准就破了,都已经攻到跟前了,他们怎地又撤了?”
庞雨皱眉想了片刻,往永定河方向看了看,转头对庞丁道,“去庄子外面试一下冰面。”
北线外面许多空马,庞丁取了一匹,王庄到永定河之间的旷野上有不少的洼地,里面的水面都结成了冰,两人到了庄外不远处一个大些的洼地,庞丁直接骑马上了冰面。
不远处还有几个清军轻骑在梭巡,附近的安庆兵连忙过来戒备。
夕阳下的冰面上反射着一层红色,庞丁策马在冰面中心上来回走动,庞雨在弓着腰偏头看冰面。
反复转了几个圈之后,似乎还没有什么异常,眼看阳光即将消失,庞雨摇了摇头。
庞丁从马背上跳下来,恼怒的对着冰面用力一脚踩下去,偏着头的庞雨突然听到,冰面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庞雨赶紧凑到跟前推开庞丁,红色的夕阳光照下,冰面上一道蛛网般的裂纹正在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