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垒上呯呯乱响,火器队的火铳响成一片。
吴达财的身体往后仰着,把脑袋往后偏在一边,距离火门位置远远的,手指一扣扳钩,燃烧着的火绳头落入药锅,火门上一道白烟,鲁密铳往后一撞,前方烟雾弥漫。
吴达财松一口气,完成了他的首次火枪射击,尽管弹药是火器兵装填的,火绳是卫兵点的,也是他摆放到胸垒上的,但毕竟最后是由吴达财扣动扳钩的,前面一片纷乱,到底有没有打中什么,就不知道了。
周围噗噗的落下许多轻箭,一支箭杆噗的插在面前胸垒上,吴达财脑袋微微一缩又停下,将手中的鲁密铳还给那个火器兵,那火器兵随即又递过一支自生火铳。
吴达财接了铳,又按照那士兵说的瞄准,前方那些破烂盾车间,无数人影奔走往来,清军的组织程度远高于流寇,能将人力优势发挥到极致,吴达财第一次开始担心,清军可能真的会攻破王庄。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清军经过多年应付红夷炮的磨炼,已经摸索出一套攻坚方法,对于土工作业驾轻就熟,在大凌河就靠着挖坑的土工作业,生生困死了祖大寿。
吴达财对此并不清楚,安庆营获得的辽东情报有限,大多来自于转述,这类围攻的的战术,却从未有人提过。
眼前的王庄无法跟城池相比,清军没有足够时间挖坑围困,但他们可以用类似方法达成目的,使用各种材料降低火炮的杀伤力,发挥自身人力优势,而减弱安庆营的火力优势。
现在他们已经接近到五十步内,清军的甲兵在盾车后集结,持续抛射的密集弓箭让无甲的民夫伤亡剧增。
那些普通轻箭中,还夹杂着少量带着火头的箭,王庄大部分都是草屋,由于之前甲兵在其中居住,并没有烧毁,大部分还有草顶,村中已经有几处草顶冒出火光,后面叫喊声连连,辎重兵和民夫在冒着弓箭扑打,周围烟雾越发浓厚。
周围的重步兵中,身穿锁子甲的陆续起身,将面甲都佩戴整齐,在胸垒后用弓箭与清军对射,还有部分仍坐在地上休整,由于披甲后对体力消耗较大,这些重步兵大概要等到清军冲到跟前才会起来。
清军后方第二波大约四十辆盾车已经接近,由于前面盾车的掩护,第二波没有受到打击,陆续在阵线后方就位,一群群包衣从在清军刀枪威逼下冲出,开始搬运地面的车架障碍,准备给新的盾车清理通道。
旁边的一声轰鸣,前方的人影倒下好几个,周围的纷纷逃散,还未逃回盾车后就被人砍翻,接着又将剩下的人驱赶出来继续搬运。
吴达财久经战阵,不管那些人影是什么身份,只要对面的都是敌人,立刻瞄准人多的地方一扣扳钩,那扳钩却纹风不动。
那火器兵的声音喊道,“大人,这是自生火铳,要用劲!”
吴达财猛地用力,叮一声脆响,燧石砸在了封闭药锅的铁片上,吴达财才想起忘记打开药锅盖,连忙再掰开击锤,将铁片扳开露出装满引药的药锅,再次猛扣扳钩。
击锤朝着钢片飞快的砸去,当一声大响,药锅中落下几颗火星,引药在猛烈的撞击下四处飞溅,却没有被引燃。
焦急的等着,心头对这自生火铳毫无好感,作为士兵来说,武备最重要的方面是稳定,火铳本身就有炸膛的毛病,军中都不愿意用,打放还各种问题,很容易搭上自己性命。
突然头盔上当一声脆响,头盔歪到旁边,脖子一阵疼痛,随即一根箭杆从眼前跌落下去。
那火器兵立刻丢开火铳,哧溜一声缩回地面,吴达财猝不及防,连忙把架拐的手都用上,好歹抓稳了枪,心头怒气上涌,低头狠狠看了一眼那火器兵,最后把拐杖夹在腋下,自己吃力的把枪架上胸垒,埋头稍微瞄准,朝着对面的人群扣动。
白烟弥漫,自生火铳总算打放出去,但四十步外的人影好像一个没少,旁边火炮再次一声怒吼,忙碌的人群中又倒下几个。
吴达财心中对火炮十分信赖,这火铳运气好没炸膛,好不容易打放出去,却毫无准头,也不知道打中之后有多大杀伤力,跟火炮的作用确实无法相比。
吴达财把枪扔回给地上的火器兵,然后转头去看炮组,正好炮手抽出清膛帚,帚上冒着丝丝白气,持续射击后铜炮温度过高,需要降低射速,像三十里铺伏击时街巷间用的急速射,只能维持很短时间。
今日战斗时,把总曾翼云已经提前让炮组降低射速,但对方上来便使用盾车推进,清军数量占据绝对优势,而安庆营只有火炮的优势,必须在近战前尽量削弱对方,盾车如果扑上来,将很快发生近战,安庆营的优势就丧失了。
所以只能动用火炮打击,由于持续时间长,炮管没有停歇的机会。那炮手将清膛帚在浸在旁边桶里降温,再次探进炮膛中拖动,拉出来时仍冒着白烟,炮长将手指在炮身上触碰,一支没有下令装填,显示炮管的温度仍然很高,如果贸然将射药装进去,可能直接引燃射药造成伤亡。
炮兵火力被动降低之后,对面的清军开始活跃,火器队的射击作用微弱,清军很快清理出几个通道,第二轮盾车经过那些通道,穿过前排盾车的间隙,开始向胸垒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