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其他的士兵听出几人口音不同,知道是这次招募的边军,都在一旁看热闹,用安庆话互相交谈。
秦九泽漠然的道,“都是宣府来的吵个啥,宣府兵的都堂都被鞑子杀了,嫌不够丢脸怎地,还让人看笑话。”
两人狠狠对视片刻,才转头收拾各自的东西,秦九泽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到了殿门坐在门槛上。
杨光第也不想理会那两人,到了秦九泽身边道,“秦叔,听说这沈大夫也是宣府来的,跟你们一个地方,你之前见过没?”秦九泽等了片刻之后道,“我听过有个治金疮的沈家女人,就是在阳和那边,有将官说她家伤科厉害,但我没见过,这次救了这许多人,说是女菩萨也叫得。就是
这女人嘛,总是不大方便,你说这庞大人,有没有伤自家还不知道怎地,那些说有伤的盐了也罢了,我愿意去打仗怎地还要验。”
杨光第点头道,“幸好我伤的背上腿上都没啥,秦叔伤的就不是地方,换药还好都是男大夫,验伤就只有……”
秦九泽干咳了一声,还不等他说话,后门吱呀一声响,两人回头看去,只见那女大夫已经走入殿中。
骑兵千总部的文书官也跟在后面,他高声嚷道,“脱衣服脱裤子,大夫验过伤,该养伤就去东阿,该打鞑子就去临清了。”
……
“刘中堂来了消息,让不要去临清,让转道去德州。”
崇祯十二年正月初三,魏家湾市镇外,庞雨在中军大帐外接过涂典吏送来的令信。
从铜城驿过来,虽然正值春节,但所经之地满目疮痍,宛如人间地狱一般。
或许是因为时间紧迫,原本历史上被攻破的茌平县城得以保全,但博平县仍被攻破,官道沿途的村落市镇无一幸免,到处是断壁残垣积尸满路。
魏家湾镇上也是一片狼藉,一个月前的运河繁华之地,现在已变成鬼域,街巷房屋中残留着许多尸体。安庆营没有人手清理这么大片的街市,又担心尸体造成瘟疫,不敢进入市镇,只能在城外驻扎。魏家湾距离临清已经很近,游骑兵已经在戴家湾遇到了侯拱极的
哨马,对方是准备前往高唐州哨探,据辽镇哨马说,高唐州还有大股清军活动。现在庞雨和赞画房对清军的认识,就是与流寇相差不多,从后勤和抢掠方面考虑,清军不会调头走老路,魏家湾是比较安全的,但只要没有与大军汇合,庞雨始
终不放心。眼看要到临清,却又收到这么一封令信,庞雨仔细看了看,刘宇亮先是通报了情况,孙传庭就任援剿总督,除高起潜之外的所有勤王兵马都归他指挥,孙传庭判
断清军苗头向北,计划在德州拦截,但这至少与庞雨的判断相合。
但令信中没有提及济南,也没判断清军行军正面的宽度,似乎孙传庭判定的苗头中,清军就是从临清走高唐州北上。
后面就是指示新的汇合地点,刘中堂在信中的意思,安庆营根本不进临清城,从城外过去直接去德州,暗示不要跟辽镇打任何交道。
庞雨皱眉看完,抬头对涂典吏道,“为什么孙都堂到临清汇合,最后又单独去了德州?”涂典吏低声道,“刘中堂的信中没写,塘马带的口信说了,孙都堂判定建奴苗头往北去了,直接去了德州抄前,但高总监让孙都堂到临清合兵攻打,孙都堂便去了,原本新调来的辽镇总兵吴襄是在孙都堂麾下,到了临清后,吴襄就自个去了高总监那边,不听孙都堂的调了,孙都堂无法,就带着其他兵马去了德州,想来…
…他也跟卢都堂一样,没法跟辽镇一起打仗。”
“那目前的战略,就是总督抄前总监尾追?”涂典吏在额头抹了一把,“属下觉得只是看起来如此,总督总监恐怕是各打各的,孙都堂是拿辽镇没办法,所以不得不将吴襄所部交给高起潜,我们安庆营若是去
了德州,就是跟着总督属下与鞑子交战。”
庞雨低头看着地图的标注,由于游骑兵失去战力,安庆营对形势并不了解,此前猜测清军分左右翼北返,但两翼各自走什么路线,却只能靠战场查探才能清楚。庞雨跟个月前的卢象升一样,失去了清军的踪迹,没办法单独与鞑子交战,需要跟其他勤王军汇合,无论辽镇还是秦军,应该都还有哨探的能力。庞雨希望跟他
们一起作战,但又担心被用作炮灰。
“刘中堂随军带着一笔户部拨付的军饷,那塘马说是现银,”庞雨愕然转头看向涂典吏,他从带兵勤王开始,无论朝廷还是地方州县,都从未有人说有军饷补给,庞雨虽然不缺军饷,但勤王之时也没计划这么久,现银早就
用光了,现在还靠船埠头融资,一直没指望过能补领军饷。刘宇亮特意让塘马说及军饷,应该就是把安庆营当亲兵的意思。“吴副总文书官给那塘马些好处,塘马说是孙都堂写私信给了刘中堂,言及辽镇无法协同,且勤王各部皆缺饷数月不等,请刘中堂务必带现银去德州,万勿被辽镇
中途劫了,否则勤王兵马恐难交战。”
庞雨脸色变幻,他现在尚未见到勤王各部,但已经感受到一股浓重的颓废气息,各部完全谈不上协同,就是单纯堆砌人数而已,草台班子的色彩很浓。
这已经是内阁首辅,庞雨不可能再指望更高的层级,半晌后他低声问道,“你觉着,我们该不该去德州?”涂典吏在旁边等候半晌低声道,“属下以为,若是在临清和德州两处选,就去德州,刘中堂说了有现银,就是还要给咱们安庆营补些,临清这里全是辽镇和山永…
…”庞雨闭眼片刻,“去德州,尽快和刘中堂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