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哭喊震天,一些草屋被点燃,火光在和州昏暗的街巷间闪动,许多从家中惊醒逃出的人在街上奔逃,流寇四处追赶,路上摆放着许多尸体。
前面那些流寇越跑越散,不时有人跑去街边打劫,谭癞子既追不上,也不敢耽搁,只能盯着眼前几个老弱,逼迫他们往南门街走。他对和州并不熟悉,在混乱的街道中无头苍蝇一般流窜,几个老弱体力快撑不住了,最初的刺激之后,谭癞子的体力也在直线下降。他气喘如牛,此时心急如焚,没有这
些人同路,他的口音很难再忽悠其他流寇,因为沿途看到,后面进城的基本都是长家带着厮养,有组织的进行抢掠了,不是可以随便冒充的。
快要绝望之时,前面突然一亮,他们已经蹿出小街,到了南门大街上。
谭癞子剧烈的喘着气,几个老弱几乎要瘫在地上,他们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癞子老爷押着,大晚上在城中无端跑了半城,哪里还撑得住。
南门大街视野开阔,光线也更加明亮,谭癞子边喘息边举目望去,城墙上到处都是火光,六个城楼已经变成夜空中巨大的火炬。南门大街上哭喊一片,沿街的所有房屋都被破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物品扔的到处都是,到处都是追逐的人影,各种兵刃带着光芒在挥动,一些女人被拖到街上,哭
声惊天动地。前面不远处是一个池塘,水面铺满了各色跳水的女人,仍不时有女人从黑暗中跑出,尖叫着扑进池塘中,激起一片片的水花,由于跳水的人太多,水面尸体密集,后面一些落水的女人沉不下去,惊慌的在水中扑腾,跟着就有附近的流寇跑到岸边,用钩枪之类的东西将那些女人钩回岸边,一旦钩住了肉,那些女人就痛得尖叫,岸上的流寇
便哈哈大笑,接着就将女人拖到岸上,带回黑暗之中。
各种凄厉的尖叫仿佛来自地狱,谭癞子全身颤抖,低声哭骂道,“日你姥姥的江帆,送老子来和州你不安好心啊!”
远处突然轰一声响,谭癞子一惊,只见南门城楼在火光中倒塌,腾起大片的火星在夜空里飘扬。
谭癞子赶紧摇摇头,乘着还没流寇起疑,打起精神观察,要确定自己的位置,前往王家食铺,然后再找到食铺附近那座庙。
南门是谭癞子对和州最熟悉的地方,前几天他每日都要出门听点消息,很快从街景判断出了位置,当下顾不得休息,催促几个老弱快走,但那几人说什么都不起来。
谭癞子身处无数流寇之中,哪里还敢久留,夺了一个老头的火把,又抢了一个流寇小孩的红头巾,包在头上匆匆往王家食铺赶去。
“抢啊!跟唐高照的灯走啊!”见到有人想要阻拦自己,谭癞子边走边嚎,数万的流寇大军,其中有数不清的管队和掌盘子,路过的流寇多半不识得唐高照,但听到高照二字,再看谭癞子的红巾,就把
他当了是自己人。
南门的流寇如潮水一般涌入和州,他们兴奋的嚎叫着,在管队带领下散入街巷。
谭癞子牙齿打着颤,在川流不息的流寇人群中穿行,极度的紧张之下,他几乎没有了感觉,只是麻木的往前走着,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王家食铺。
门板全都被打开了,老板趴在门槛上,看上去是死了。
谭癞子多看了一眼,脚下并没停留,往东进了一个集市,那个寺庙就在集市的东头。
集市也有流寇在肆虐,谭癞子小心的穿过集市,两个女人突然从黑暗中窜出,咋然看到了眼前的谭癞子,两女惊叫一声,转身就回跑。
一个流寇从后追过来,他面目凶恶,鼻翼被砍掉半边,一边追还发出哈哈的大笑。
两女躲避不开,双双转身跳进了集市中的水井。那流寇笑声听了,似乎有点失望,他赶到水井口,用火把往里照看。
过得片刻那流寇朝着谭癞子欢叫道,“有一个没沉下去,你稳着轱辘,我好去逮她!”
谭癞子口干舌燥,只能按着那流寇说的过去,抓住了轱辘的摇臂,那流寇看看谭癞子的小身板后,另找了一根井绳套在旁边柱子上,这头就系在腰上。
“等我套住她,你用轱辘摇那女人。”他说完后拿过火把,拉着绳子就往下滑,谭癞子凑过去,只见火光照亮了井里,井底的水面层层叠叠堆满了尸体,由于跳井的人太多,水面已经距离井口不远,难怪那流
寇敢抓着绳子去逮人。
水面上一个女人的身体被其他尸体顶起,并没有浸入水中,她看到那流寇入井,奋力在水中挣扎起来,恐惧的尖叫在井壁上回荡,传入谭癞子的耳中。
两人在水中扭打起来,那女人始终不屈,流寇踩在那些尸体上站立不稳,一时竟然奈何不得。流寇恼怒之下挥舞起火把,连连砸在那女子头上,井中光亮忽明忽暗,女子体力渐渐不支,那流寇打得兴起,竟抓住女子,用火把烧着了她头发,痛得那女人又发出凄厉
的惨叫,很快叫声就减弱了下去。
谭癞子在井口呆呆的看着,见到这里时,他扔了手中火把,在周围寻到一块压雨布的石头,谭癞子两手抱起,来到井口边看了一眼位置。
“杀你娘的!”谭癞子低吼一声丢下石头,里面流寇一声惨叫。
谭癞子趴在井口上往里看,流寇的火把泡进了水里,已经熄灭了,洞里黑漆漆的一片。
“那,那姑娘,你,你还活着没?”
附近还有流寇在抢掠,谭癞子不敢高声,这么叫了几次,下面没有任何回应。
谭癞子趴在井口吭吭的哭了两声,赶紧站起寻到自己火把,匆匆往东头的寺庙跑去。注:和州失陷当晚,因气温陡降,城头百姓皆回家避寒,流寇夜班偷袭,轻易攻破和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