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大人分明我们两家结了亲的,后来说不结了,咱家把聘礼退给他家,还倒给了十两,十两啊!咱家一年也挣不了那些银子,这日子没法过了”刘婶一把鼻涕一把泪,“但没说定不是,也没找中人退婚,奴家说还是跟庞家结,那白胡子神仙说,聘礼反要咱家给,那咱家就给吧,谁知庞家雨哥儿升官了,从此没个信,奴家上门也不见,太势利了啊,左邻右舍都知道的,咱老刘家脸面也没啦,咱家女儿没人敢说亲,那劫可怎办啊,我可怜的女儿啊”刘婶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周围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在叽叽喳喳的议论。
即便现在桐城经济困难,但在平淡的生活中能看到这所谓告御状的真人版,谁不愿意看这个大热闹。
庞雨胆战心惊的看着刘婶,皮应举在一旁不动声色,不知在想些什么,杨尔铭却有点慌乱的样子,毕竟他是桐城父母官,庞雨又是从县衙出去的,无论这女人说的是否实情,对他都不是好事,想到这里不由转身瞪着阮劲,责怪他净街不力。
史可法听得一头雾水,虽然刘婶说得不明不白,但总算是明白告庞雨,不由偏头看看庞雨。
庞雨在心里骂刘婶这泼妇,真是会选时间,往日他不去告什么御状,今日在宜民门自家社区,跑来演这一出。
庞雨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想着当时退了婚要是不想着去坑刘婶那六十两,就没眼下这闹剧。
放在以前庞雨可不怕她告,无论是告去杨尔铭还是皮应举那里,都不会对庞雨有影响,唯独现在这个史可法,庞雨却拿不准。
史可法是东林党人,庞雨另外只见过一个张国维,但从阮大铖那里了解了一些,东林党人对名节风评什么的看得重,至少表面上如此,对待阮大铖就是个典型例子。
若是因为这点事情,让史可法看低自己道德水平,再影响了对守备营的物资支持的话,真是有点不值。
现在史可法停下听刘婶的控告,看起来是准备断一下这家务事,庞雨心中也有些慌乱,以他的认识,如果是张国维或皮应举遇到这种事,让手下拉开就是了,还可以卖庞雨一个人情。
除非是要借此对付被控告的人,才会停下倾听。
庞雨偷眼看史可法的眼神,试图从里面推断,史可法到底只是要拿自己一个把柄,还是真的要管这破事。
仓促中实在没看出来,刘婶那边一声尖叫,史可法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庞雨咳嗽一声准备呵斥刘婶。
旁边一个声音低声道,“将军不要与这妇人纠缠,只向道台大人辩解。”
庞雨连忙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周县丞的幕友余先生,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是庞雨讨好的对象,现在地位已经反过来了。
此时听了他的话,庞雨脑袋中线索也清楚了一些,他确实不能和刘婶去纠缠,那会变成市井间的吵架,把他的地位变成了和刘婶一个等级,到时把什么违约金、渡劫之类的破事扯出来,更说不清了。
庞雨对旁边的史可法低声道,“大人容禀,此妇人之女确是曾与属下自幼定亲,去年七月时属下头遭重击,此妇见状便提出退婚,属下同意之后其又反悔,此后一直与我家纠缠不清,属下不愿与此等势利之家纠缠,是以坚拒再结亲,未曾想今日因此事惊扰了大人。”
史可法哦了一声,庞雨见他还有点怀疑之色,指着周围百姓道,“四周百姓都知道此妇人为人,大人可派人私下打听。”
听庞雨如此说,史可法似乎也觉得留在这里有些不妥,点点头没说什么,看来准备走了。
那边刘婶见状,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在袖中摸出一张纸来挥舞,“婚书都在这呢,升官就不认了,这就是戏词里面那啥陈世美啊,求老爷给咱刘家做主,雨哥儿的爹就在这呢,大人你问他。”
人群中一片嘈杂,纷纷朝着刘婶指的方向看去,庞雨的便宜老爹正脸色铁青的在街沿上,旁边的人纷纷让开,史可法对这个戏剧化的转变也有点好奇,不由停下了脚步。
庞雨心道要糟,这便宜老爹对自己干的事情颇不认同,最近倾向于再和刘家结亲,而且很可能理解不了史可法对守备营的重要程度。
史可法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来回转动,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向庞雨的眼神带着怀疑。
庞雨知道史可法心中生了些芥蒂,眼下指望庞雨守卫安庆,虽然不会影响这守备的官位,但一旦留下个德行有亏的印象,以后争取器械和钱粮的时候就不那么有利了。
现在先顾不得那些,庞雨希望先带史可法离开现场,以免跟刘婶再扯出倒拿聘礼、渡劫之类的事情。
庞雨稳下心神低声道,“这是家父,这些家长里短的私事烦扰了大人,小人惭愧之极。
属下这几日会将此事处置好,必不会再出错漏。”
史可法犹豫了一下,此时一直没说话的皮应举突然道,“此妇若有隐情,应赴县衙承发房纳状具告,将婚书等证物备齐,里老中人当为证人,锦仙自当秉公裁断。
如今当众拦路冲撞大人,行状若市井刁妇,实无一词可信,下官以为当着桐城快班锁拿回衙。”
史可法那犹豫的老毛病又犯了,在原地皱眉思索,庞雨知道皮应举是帮自己,但此时最紧要是赶快离开此地,刘婶退婚在先,这点街坊都知道,违约金的事情则很多人不知道,要是史可法听说自己把婚书卖钱,以后会痛快拨给守备营钱粮才怪。
“各位街坊都看看,明明白白的婚书啊,说不认就不认了”刘婶不知已经准备拿他,又倒在地上嚎哭,脸上涕泪横流,她呼的擤了一把鼻涕,就在地面石板上抹了手,又准备继续申诉。
旁边闹哄哄的,附近的百姓都往这边挤,到处都是嬉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