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公子自己真能做出来?”
庞雨惊讶的看着方以智。
方以智犹豫了一下才道,“恐怕不行,虽知远镜之内构造,镜片打磨颇为艰难,在下是不会的,南京有些做叆叇的工匠,但于这远镜大多力有不逮,还需细细寻访。”
“叆叇?”
方以智笑笑道,“安庆一带用的人少,此物用水晶或玻璃打磨,木作框架,以之掩目,可助目力有损之人视物。”
“那便是眼镜了。”
庞雨恍然道,“原来此时便有了。”
“庞班头若是得空,在城中各处大些的店铺中看看,便知多有掌柜账房在用。”
庞雨点点头道,他此时感觉方以智才更像一个穿越的人,自己却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那个木筒,庞雨突然道,“若是方公子能寻到制作远镜镜片的工匠,还请留下工匠地址,在下也想找他们订做一些远镜。
此物不光可用于天,还可用于战场,特别是哨探所用。”
方以智动容道,“庞班头果然有边才,此物乃徐光启大人所言军国之器,往年皆从澳门购入,却少用于哨探,而用于红夷炮之观瞄,非可靠之人不得学用。”
庞雨笑道,“那在下勉强算是可靠之人,此等利器不但要会用,还要会做方可。”
方以智走回书桌,“那在下留意着,这里还有些疑惑之处。
庞班头看这处是否了解,据利玛窦测算,地周长九万里,日之全径为地球之一百六十五倍又八分之三,如此算来日口径当四百七十三万五千七百五十二里九分里之五,地距日一千六百万里,直径足有距离三之一弱。
在下以西法推算,每半度为日之全径,然则日全径仅十三万余里耳,何得一百六十余倍于地?”
方以智说完就期待的看着庞雨,庞雨刚好记得太阳直径,地球离太阳多远则确实不知道,他来明代之后由于没有标准尺寸,弄不清楚明代的一里和后世是否一样,不知如何折算,但走了几次长途,感觉相差不会很大。
皱眉想想后道,“方公子怀疑得对,地球周长应是八万里,与九万里相差不远,但日之直径绝无四百七十三万里,应只有二百八十万里上下,大约是地球百倍而已,确实不到一百六十倍,至于地日之距离,在下不记得了。”
方以智一愣,他没想到庞雨给了这么明确的一个答案,“这也是庞班头所遇的世外高人教授的?”
庞雨只能点点头,方以智连忙又问道,“他可曾教授如何计算得出?”
“那倒没有。”
庞雨有些心虚,他虽不怕计算,但对天观测的方法和计算方式一窍不通,真要是问起来,还不知如何回答。
方以智自言自语道,“那这九天的周径恐怕还要重新算过。”
庞雨怕他继续问,便主动问道,“方公子花费如此多精力用于天和西学,可会影响科举准备?”
“多少会有耽搁。”
方以智果然放下册子,但神情仍是非常自信,“但世间之理,无出宰理、物理、至理三种,皆我所欲研学,不独重宰理。”
“敢问这三种理有何差别。”
“专言治教为宰理。”
方以智坐起身子认真道,“专言象数、律历、声音、经济、医药、权势、兵法、技艺等等,世间万物皆质之通者,此为物理。
所以为物所以为宰,则至理也,不知庞班头是否能听明白。”
庞雨被哪个通者弄得一头雾水,不过大概意思能听懂了,“在下赞同方公子的分类,只是名字有些差别,我一般称宰理为社会学,物理与公子相同,至理为哲学。”
方以智虚心听着,庞雨费了一番功夫,把他理解的分类跟方以智说了。
方以智站起大笑道,“今日与庞班头一番交谈,寥寥数语,无不贴合,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他在屋中兴奋的走了一圈,“在下随家父学易,为学又分质测、通几两种,物理便是质测之学,至理便是通几之学。
在下学西学时便发觉,西学详于质测而拙于言通几,科举拙于质测,所以两者皆要学。
中国之儒者大多不通质测,唯守宰理,世之儒者多有二病,穷理而不博学,闻道而不为善。
更有甚者拘守苦难以尊礼法,与好做诡异以超礼法者,皆好名之徒,桎梏其至性为之者也。
当知质测则藏通几,通几又护质测之穷,吾辈当学宰理而不拘宰理,学物理而不惟物理。”
庞雨看着房中意气风发的方以智,喃喃自语道,“古代哲学家啊。”
从方家出来时,方以智不但送出宅门外,还一路送出龙蟠里的坊门。
他再三叮嘱庞雨回程时要到南京再聚,庞雨也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