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你看,此处便是安庆码头,以前叫做盛唐渡口。”
庞雨揉着额头,在大江边缓步行走,身后的刘若谷一边走一边跟他介绍。
昨日在中江楼喝得头晕脑胀,一行便在阮大铖江边别业住下,天亮之后庞雨还需要去府衙办事,起床吃了些早点,便准备从盛唐门入城。
安庆城南城墙离江很近,中江楼几乎已在江岸上,要是白天登楼望远,远近数十里都能尽收眼底。
“难怪皮大人不在南门修建敌台。”
庞雨看着江边对刘若谷道,“南墙离江太近,流寇兵力不能展开,无论从东还是从西调兵到南墙外,都要遭受整面城墙攻击,恐怕还没到就崩了。”
“小人不懂这些,但小人知道,安庆这盛唐渡口,一向比陆路要紧,南城墙特别开了两道门,此处一个盛唐门,靠东的便是康济门。”
庞雨走到外沿看了一圈,盛唐门沿江有许多台阶,一直通到水边,那些木船便是从这些台阶处上下货物。
昨晚饮酒时天色已晚,庞雨并未细看,此时一路看来,江面航道上船只络绎不绝,沿江泊满木船,许多船上仰躺着水手,临江码头附近店铺鳞次栉比,各色人等接踵摩肩,其中最多的便是像挑夫模样的人,站满了码头附近,见有船靠岸便蜂拥而上,看有没有活计。
走这么一段,便看见了几处挑夫打架的场面,争斗倒不算激烈,因为其中一方很快就退缩了,胜利的大多是腰捆红绳的。
另外一些则一看便是牙行,他们带着客商穿梭于店铺之间,似乎僧多粥少,一个客商身边便有三四个牙行跟随。
庞雨看市面上的繁华,便随口问道,“平常便是这般热闹吗?”
“比平日还差些,此段江面水流平稳,自古便是知名的渡口,往来大江的船只常在此歇脚,江南来的丝绸棉布、湖广江西来的粮船、两淮来的食盐,凡此种种商货,都经此处江面过,一向都是热闹的。
流寇过后,还是比不得平常。”
“我看也是有影响的。”
庞雨指指码头上成堆的挑夫,“看着人虽多,但客商却少,大多都是等着求食的,最近应是各处逃来的百姓多了,这些人无处谋生,只有码头上可以讨活。
但外地客商来得少了,沿江都知道流寇入了安庆,商人自然要暂时避开风险,等到安庆太平了才会前来。”
刘若谷附和道,“东家说的有理,但江上总比陆上好,我们一路从桐城过来,便未见几个行商的,江面上往来,也就是遇到些江徒,这些人自己也是走货的,最多抢些商货,伤人性命的也不多见,哪像那些流寇。”
“陆地上维持安全的成本是最高的。”
庞雨看着江面道,“水运效率原本就远远高于陆运,水运会开拓市场促进交易,交易会促进分工,分工会提高效率和促进改良,所以通常情况下,沿江沿海会比内陆富裕,便是拜水运所赐。
放在如今流寇肆虐之时,陆运的成本和风险就更高,要赚银子,便离开不水运。
刘掌柜你往那江上看,能看到什么?”
刘若谷往江上看了半晌,只有几艘船只经过,他呆了片刻后道,“都是船也是银子?”
“没错,银子。
大江和沿途的支流、湖泊组成的,连通数千万人的水系,是眼下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经济区域,全世界最大的财富所在,连地中海沿岸也未必能与大江相比。
每年经大江往来交易的商货不计其数,要讲赚银子,没有其他哪里比得过这条江。”
刘若谷越发糊涂,在他的思维中,世界就是大明,再加上北边那些传闻中的鞑子,什么地中海闻所未闻,这大江自小就常见到,似乎没有庞雨说的那么悬乎。
“那东家的意思”“来之前说了,在安庆做生意,现在流寇刚过,有不少士绅要往下游去,抛售房产的人一多,价格会有一个低谷,但安庆城防坚固,又有水运之利,不会跌得太多,咱们要及时下手。
码头上的门市有卖的,价格合适便收两三处,靠近盛唐门和康济门的住宅商铺,也可以收几处。”
这几句刘若谷倒听懂了,马上应承道,“东家放心,在下今日就去办,先找房牙看一些。”
庞雨又看了码头上那些忙碌的牙行一眼,笑笑后转身进了盛唐门,沿着四牌楼大街往府衙而去。
“庞小友此次大破流寇,斩首近两千级,其中长壮贼寇七百余,马先生已经代巡抚衙门确认战功,今日巡按衙门的吏员也到了,想来也是无碍的。”
皮应举在二堂接见庞雨,这里一般是私下商议和见上官的地方,能让庞雨到这里来,算是很高的礼遇了。
虽然庞雨身份还是衙役,但民乱时皇帝听过他名字,这次又大破流寇,在这次流寇对南直隶的入侵中,桐城是斩首最多的,其他地方只是守城成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