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雨舔舔干燥的舌头,他在十万观众满座的体育场看过球赛,城外肯定没有十万人,但给他心中的震撼,却远远不是球场能相比的。
“那到底是哪股流寇,有如此多人马”
“据说有八大王、满天星。”
孙先生怒道,“何谓据说,你既是总责桐城防御,怎可模棱两可。”
庞雨正心头发寒,昨晚的纵火没有蔓延开来,很快就被扑灭,两个纵火者一死一伤,伤者伤情颇重,快班正在想办法审问那伤者,城内已经稳定下来,但城外流寇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他的预计。
桐城这一道小小城墙,不知能否挡住如此多的流寇,有点六神无主的时候,还听到孙先生的冷语,庞雨不由转头瞪了他一眼。
平日他对这孙先生颇为恭顺,此时大敌当前,能否保命都说不清的事情,突然有种什么都不怕了的感觉,更遑论一个幕友。
孙先生见庞雨脸色不善,本想怒斥一番,但想到杨尔铭在场,只狠狠回瞪了庞雨一眼,便没有再说话。
此时一群马兵簇拥着一面黄旗和两面红旗,停顿在紫来桥对面,这队骑兵并不分散,而是保持戒备,防止城中开门突袭。
紫来桥就在东作门对面,庞雨等人能清楚的看到那群骑手。
黄旗下几人都颇为高大,马匹也比其他要更健壮,一名身穿紫色箭衣的大汉在中心位置,旁边有两个红衣骑手朝着城墙和向阳门方向指点,似乎在跟黄旗下的几人介绍城防。
黄旗只停顿了片刻,为首那紫色箭衣男子一挥手,这股骑兵离开紫来桥头,往北骑行而去,悠悠然的绕城行走。
一路随意指点城头,那紫衣大汉与红旗下另两人不停交谈,视城上的守军如无物。
不知如何,庞雨看到那黄旗下的流寇,知道必定是一个大头目,正在观察附近地形和城防,商议如何攻打桐城,心中的紧张更加剧了,附近的壮班和社兵鸦雀无声,大约跟庞雨更紧张。
流寇的人数远远超过了庞雨的预想,唯一让他安心的,是目前没有见到任何攻城器械,就靠骑兵是绝无可能攻克城墙的。
“冷静,冷静。”
庞雨在自己大腿上揪了一把,“稳人心,肃内奸,固城墙,城墙,只要守住城墙。”
心里还没合计完,一群骑马的流寇已通过紫来桥,他们顺着紫来街呼啸驰骋。
有人朝着城头远远抛射弓箭,都没有什么准头,但依然引起城头一阵惊慌。
奔驰片刻之后,部分流寇开始下马,破入紫来街各处的门市,在里面翻找物资,但他们都不接近城下位置,以防城头杀伤。
庞雨安定心神仔细观察,这伙过桥的流寇骑手骑术精良,纵骑如飞依然安坐如常,其中有男有女,且女子为数不少;男子中有半数少年,都是身穿红衣,发髻也与桐城不同,女子也是骑术精湛,但有部分女子却是骑的骡子。
这种人员构成与昨日所见的前锋又全然不同,庞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先记在心里。
已出现的骑兵大约在四千左右,城外旷野漫野的人,则是数量最庞大的部分,都是步行而来,不知是否也是战斗兵力,太远也看不清楚,此时庞雨才知道,流寇并非都是骑马的。
庞雨正在脑中分析,周围一阵躁动,社兵议论纷纷,庞雨收回注意力看去。
只见一个骑手独自往东作门门楼下而来,再一细看,竟然是一个骑骡子的女人。
其他流寇都是在紫来街上远离城墙的地方,她却骑着骡子往城门过来,愣愣的城门外下了马,来到一间店铺前,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城墙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开始嘭嘭的砸门板。
空旷的东作门外的街道上,就这女贼一人在砸门,这个距离扔石头都能砸到,弓箭更能攻击到,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女人是什么路数。
这画面颇为诡异,庞雨呆了片刻,喃喃骂道,“狗日的脑子有毛病。”
正要命令壮班投掷标枪,却听左边城墙上有人骂道,“你这女贼来送死的么”
女贼听了停下砸门,抬头朝城墙上看了一会,竟然丢了石头朝着门楼走近几步,抬头直盯着城头。
此女粗短身材,张个大圆盘脸,扁鼻宽口,脸色发红,满脸的戾气。
左边城墙上那人又骂道,“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老子一箭射死你,还不快滚。”
那女人细长的眼睛中没有丝毫情绪,与城头对视片刻,突然伸手指着自己的大腿,尖声喊道,“你射得中这里否”
城头安静了片刻,突然嘣一声大响,一支轻箭离弦而出正中那女人大腿。
轻箭重量不大,却也震得那女贼差点跌倒,她倒退两步,腿上血流如注,城头上一片欢呼喝彩声。
女贼在原地嚎叫两声,调匀了呼吸后又抬起头。
她凶恶的看向左侧人那射箭的人,举起右手指着自己的脸道,“你射得中这里否”
注1注1这个女人及她这波操作是真人真事,但地方在太和县,被一生员射杀。
铁血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