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北洋军的视线,韩景轩把沉甸甸的一包药扔到山下,毛副官苦着脸心疼道:参谋长,这可是你自己花钱买的呀,就这么扔了
安静,韩景轩擦擦脸上的汗水,一挥手,走吧。
我都累死了,参谋长,咱们不能这么走到北京吧毛副官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身上的衣服又脱了一件下来,抬头看看高悬的似火骄阳。
韩景轩说道:快到了,钱都被那帮喂不熟的狼狗拿走了,咱们扒火车去吧。
毛副官摇摇头,跟在这样的参谋长身边,真是什么事都可能见识到,扒火车,自己小时候都没干过这事。
火车隆隆地驶过,入夜了,火车里的人们都享受着车厢里的温暖,或安详地睡着,或嗑瓜子喝茶聊天。最后一节车厢的车顶上,韩景轩和毛副官靠在一起坐着,毛副官困倦极了,迎着清冷的夜风便入睡了,一觉醒来,发现韩景轩把大衣盖在自己身上,顿时心里一暖,他连忙把衣服披在韩景轩身上,坐直身子哈着气搓搓手,问道:参谋长,您又没睡呀,这怎么行,都四五天没阖眼了。
韩景轩摇摇头,感觉寒气已然侵袭到骨髓,他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说道:我睡不着。
毛副官一笑,说道:还在想您的随军夫人,哦,不,是夫人
韩景轩回头看他笑得春光烂漫,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你笑什么
毛副官说:我就在想,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都知道您眼界高,连钱小姐那样标志的美人都看不上,这位小姐那恐怕是天仙下凡吧,能让您这样穿越烽火线,又高处不胜寒地去寻她
再重申一遍哈,是钱小姐看不上我的,人家挺好的,是我不好,韩景轩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神秘兮兮地挤挤眼睛,说道,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重大的事情吗
毛副官撇撇嘴:你的心思谁猜得透,怪里怪气的。
韩景轩又敲了他的头一下,站起身说道:我在想,还是火车快啊,快下车,没发现已经到站了吗,不然我们就要去天津了
路边的电话亭里,韩景轩和毛副官两个人挤在里面,隔着透明的玻璃,人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韩景轩取下话筒,转身对毛副官说道:我们分头行动,我还藏起来一点钱,你拿去,你先去买身衣服,然后去证券交易所,把那姓吴的钱和利息都取出来,回去充公,我去办点事,你放心这事没有危险,我回头去找你,沿着这条路直走到尽头左拐有一家东顺旅馆,你在那里等着我。
毛副官正要表态,自己一定要跟随在长官身边保护他的安全,韩景轩已然迫不及待地拨打了吴府的电话,他手指绞着电话线,一声,两声,三声,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几乎屏住呼吸,他抬头看看眩晕的日光,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晕倒了,才发现自己真是疲倦至极:喂,哪位
韩景轩听出来了,他低声说道:婉宁姐,是我,景轩,你周围有人吗,方便说话吗
四太太的声音急促地传来:你还敢打电话过来,你怎么惹了老爷了,吓死人了,他那样子简直就要杀人放火了不过你放心,老爷和大帅去山东开会了,最近不在家,有什么话,你说吧。
韩景轩开门见山:沈月眉在吗
四太太迟疑半晌,说道:她,不在。
她在哪里韩景轩屏住呼吸,他害怕发生他料想不到的事情,他害怕那是他预料不到的坏事,他害怕噩梦会成真,甚至比噩梦更加不堪。
景轩,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托付我照顾她,没想到,她和陈振中私奔没有成功,老爷不知道把她带到哪里去了。我试探过好多次,老爷就是不肯告诉我。我去找过宋家公子,找过朱旅长,可怎么都联系不上你。
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韩景轩瞬间冻住了,他听不见电话那头四太太说了什么,也听不见毛副官在自己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的眼前,只有那天的雨帘中跪在青石地板上对他微笑的沈月眉,那天转身背对陈振中泪水滑落的笑脸,他感到自己一个踉跄,不知怎的,话筒掉落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