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见,盛丰栋有一刹那的自惭形秽,他强打精神,叹了口气,说道:“老万,你这是何苦?军统从来没有重用过你,为了救伯母的性命,不得已盗取了区区三针盘尼西林,就把你关进息烽集中营大半年,好不容易出狱了,军衔又从少校降为中尉,居然成了曾经的学生的下属,你并不欠军统的!唉,你是个孝子,伯母晚年丧子,情何以堪?”
万恒怒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盛丰栋答道:“你何必如此固执?唉,你刚潜入正金银行,就被识破了,好在用你作诱饵,调出周成斌等人的计划没有实现,否则,唉,倪局长放过你,军统能放过你吗?你被捕两天了吧?宪兵团虽然戒备森严,可和76号相比,差远了吧?当年军统能精锐尽出,从76号里营救刘泽之,今日却没有人对你有兴趣。做人做到这个份上,我替你悲哀啊。”
万恒心中鄙视:盛丰栋,一别数年,还是没有长进!如此拙劣的伎俩,倪新,也是浪得虚名。
见万恒一直一言不发,盛丰栋对倪新说道:“倪局长,属下和万恒曾经亲如兄弟,请您看在卑职的份上,看到万恒刚到上海,还没有机会给皇军造成具体损失的份上,法外开恩,放了他吧。”
万恒和盛丰栋之前在军统的关系也并不密切,万恒根本不信,心下更加鄙夷。
川崎哲也和两名看守也都认为盛丰栋不过是虚言,目的是为了向万恒卖一个人情,便于继续游说。
谁知倪新略一犹豫,答道:“也罢,按你说的办吧——嗯,他现在这个样子,也许会让不明真相的人诋毁我们不人道,川崎君,命乔克医生给他诊治,而后放了他。万先生,如果你不愿意让倪某为难,就写一份《悔过书》;如果你执意不肯,就算了。”
万恒不由得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倪新:此人葫芦里卖
的什么药?
倪新陪侍影佐祯昭用完午餐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郑敏先赶回来了,汇报道:“周副主席的李秘书请来了,在杜团长的房间里。属下对他的说辞是上海有一个需要周主席出面的活动,请他来商议日程、安保措施。”
浅野一键前后脚回来了,影佐祯昭递过一沓文件,说道:“郑桑,你先去陪着李秘书,就说我一会就去见他,让他先看看这些东西。浅野君,你说吧。”
浅野一键答道:“是,邵东书脱离了危险,那一刀捅的位置距离心脏只差着三厘米,好在不深,医生说除了失血,还是被吓得,所以才昏迷了这么长的时间。由于他的状况不太好,属下只问了问当时的经过,留下人从市警署手里接管了他。至于他是否和军统勾结,属下想等他在缓过来一点再问。对了,属下已派人查抄邵家。”
影佐祯昭答道:“事有轻重缓急,处置的不错,经过如何,说来听听。”
浅野一键面带几分得色的答道:“将军、倪局长,你们猜凶手是谁?就是冯根生!”
影佐祯昭和倪新对视一眼,问道:“确定吗?”
“可以确定,属下让在邵东书看了被通缉在案的军统匪类的照片,他认出了凶手就是冯根生!虽然冯根生做了乔装。”
倪新插话道:“我对邵东书有几分了解,曾任职周副主席办公室主任的他的记忆力很好。”
浅野一键答道:“是吗?那就更不会错了。邵东书还说他带钱是为了做黑市黄牛生意,兑换黄金、白银、美元,从中赚取差价维持生计。他还说他随身携带的钱少了一沓。属下讯问了几名在现场的警察,得知最先赶到现场的一名警察,不知什么缘故,消失了。他们还说是听到了那名警察鸣哨,才赶到的现场。属下想那名警察应该是一时贪念,拿走了那笔钱。可惜的是现场太乱,谁
也没留心那名巡警的长相、警号。”
一名见财起意的小警察,影佐祯昭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他追问道:“邵东书出狱后,和军统有过联系吗?”
“他自己说是没有,奉命监控的人也没有收获。邵东书说他做黑市生意的钱,是从两个旧友那里借来的,还当了妻子的一些首饰,属下已经派人去核实了。如果属实,他勾结军统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做黑市生意,很容易出事,军统不担心因此受牵连吗?军统上海分局今非昔比,并不缺钱,怎么可能让邵东书过得如此拮据?”
影佐祯昭夸了一句:“说的不错,浅野君,有了进一步的消息,立即汇报。倪桑,你去看一看万恒装扮好了没有?”
“是。”
牢房里,乔克在临时借来的一名护士的帮助下,给万恒被打断的左腿打上了夹板,处理了其他的伤口,又为他注射了止疼针、消炎针,还有一针倪新特意叮嘱的吗啡。护士用热毛巾拭去血污。盛丰栋拿来了一套七成新的立领长袖深蓝色衬衣、同色的西裤,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
整个过程之中,万恒一言未发。
刚换好衣裳,倪新恰好来了,盛丰栋劝道:“老万,签一份《悔过书》吧,别让倪局长为难,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这份《悔过书》还是纪群曾经签署过的那份,并没有过激的地方,万恒心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玩什么花样!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盛丰栋似是如释重负,笑道:“这就对了,倪局长,您看——”
倪新笑笑,说道:“走吧,我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