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胜荣从牢门上方的监视孔向内望去:倪新和徐建雪相对而坐,正在吃饭。他很奇怪:不是说七点开始二次审讯吗?倪新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和刘泽之吃饭喝酒是小野将军同意的,怎么又和徐建雪吃上饭了?
犹豫了一下,田中胜荣没敢硬闯,来找小野平一郎,又被川崎哲也拦在了门外:“田中君,二位将军正在休息,您有事吗?倪局长吩咐尽可能不要打扰。”
又是倪新吩咐的?田中胜荣起了疑心,他很镇定的说道:“就是倪局长让我来的,我刚从牢房过来,倪局长有事让我替他转告将军。”
“那您请吧。”
里间沙发上和衣休息的小野平一郎被吵醒,皱眉道:“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田中胜荣陪笑道:“属下见倪局长正在提审徐建雪,有个建议,想向将军汇报……”
“什么?提审徐建雪?”
在倪新办公室附设的卧室内休憩的影佐祯昭闻声走了出来:“倪桑还没有休息?提审徐建雪,有收获吗?”
对倪新知之甚深的小野平一郎不放心,起身说道:“影佐君休息吧,我去看看。”
田中胜荣跟了出来。
牢房内,二人的晚餐到了尾声,徐建雪说道:“倪先生,常听泽之说起你,他说你和别人不一样,和日本人合作不是因为想升官发财,更不是趋炎附势,而是为了你的信仰。泽之说过:信仰是值得尊重的,无论对错。他还说希望有一天你能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
倪新心中酸涩,强笑道:“原来你们私下提起过我,徐小姐,泽之和你,也是我尊重的对手。你我之间,不是私人恩怨,我走的这条路,虽然很多人不理解,可我还是认为是对的。”
说完这番话,倪新突兀起身离去,桌子上赫然放着一枚红色胶囊!
徐建雪拿起胶囊,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片刻之后,她的神色渐渐凝重:如果自己的存在,会威胁到刘泽之,会给军统造成损失,她何惧一死!求仁得仁,夫复何憾?她平静的吞下了胶囊!
倪新站在牢房门口,透过监视孔木然看着这一切……
“倪桑,你在干什么?”身后小野平一郎的声音传来。
倪新镇定的转身答道:“我在履行我的诺言。”
小野平一郎心知不好,一把推开虚掩着的牢门,徐建雪已然香消玉殒,小野平一郎怒视倪新,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解释!”
“将军曾教导过属下:言必行是做人最基本的……”小野平一郎怒极,重重的一记耳光抽了过来!
刘威平、看守、增设的警卫等人都吓坏了,田中胜荣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倪新踉跄两步,站稳后平静的答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有妻子女儿。将军,事情我已经做了,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来人!那倪新给我关进……”盛怒的小野平一郎突觉不妥:这是在76号,牢房里还关押着重要的人犯等候审讯。他强压怒火改口道:“请倪局长到会议室,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外出!”
小野平一郎只是把倪新软禁在了会议室里,颇为失望的田中胜荣来找影佐祯昭汇报。
影佐祯昭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叹道:“倪桑这么做,倒也在意料之中。说到底徐建雪还是死了,并不是私放要犯——当然,失去了要挟刘泽之的机会,倪桑很不应该,我会和他谈谈。小野将军在哪里?”
正说话间,小野平一郎回来了,影佐祯昭笑着劝解了几句,小野平一郎无奈的说道:“这个倪新,时不时就变成了个书呆子,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将来怎么驾驭?76号出了刘泽之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卧底,前后两任当家人难辞其咎,李士群已死,无法追究,倪新……影佐君,不怕你见笑:家家一本难念的经,我出面,轻重不好掌握,再说你回了上海,淞沪地区的情治机关当然还是交还给你负责。”
影佐祯昭笑笑,答道:“将军是让影佐来做这个恶人,也好。这样吧:用人之际,不得不格外从宽,暂停倪桑的一切职务,76号暂时由我全面负责,许其戴罪立功,全力剿灭军统上海分局残余势力,以观后效,您看如何?”
小野平一郎苦笑道:“残余势力?军统上海分局今非昔比,只怕此次并没有伤筋动骨,何况解药离奇失踪,周成斌很有可能再次逃过一劫。唉,就按影佐君说的办吧。我下辖的特种经济工作处也是千头万绪,这里的事情就拜托影佐君了。”
小野平一郎这么做是因为大局已定,影佐祯昭和倪新完全可以应付。更重要的原因是刘泽之对倪新挑明了李士群之死的真相,让一直下意识装糊涂的倪新没有了自欺欺人的余地,小野平一郎担心倪新钻进牛角尖,做出什么他无力回护的事情,把一切都交由影佐祯昭负责,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还能保留个说话的余地。再说影佐祯昭回来了,按规矩本来也应该卸下暂时代理的工作,这些日子,他几头兼顾,也是身心俱疲。
影佐祯昭答道:“请将军放宽心,尽管去忙吧,我相信倪桑对大日本帝国的基本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