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之找来刘无,交代了几句。回到办公室起草李士群要的报告。等他干完手头的工作,交给李士群,离开办公室,已是华灯初上。他邀请还在埋头工作的倪新:“这个点食堂肯定没饭了,我也懒得做了。我们一起出去吃西餐吧。”
倪新从文件堆里抬起头,叹道:“没看见我还忙着吗?是不是明知道我去不了,故意做个假人情?今天估计要忙一个通宵。你自己去吧。西餐?你凑合吃点得了,知道你有钱,也不能这么奢侈。”
一听倪新又开始说教,刘泽之撇了撇嘴,穿上外套向外走去。倪新又加了一句:“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吃的。”
刘泽之边走边答:“不管,自己想办法!从现在起,听你的话,节俭过日子。”
倪新摇头说了一句:“臭小子!不识好歹。”继续埋头干活。
苏州河畔一家法式西餐厅里,刘泽之又一次见到了周成斌,周成斌已经给他要了一杯热牛奶:“听阿无说你昨天喝多了?喝杯牛奶。”
“没事,你别担心。昨天晚上赵敬东请客,这几个月第一次喝酒,没喝多少,胃又不行了。我找到了一艘船,是黄金龙黄老板的私家游艇,不出海的时候,这艘游艇一直停泊在距离上海五海里之外的一个无名小岛上。排水量二百吨,核定载客一百个人。听他的徒弟说黄老板正月十五之后一直住在苏州一个清倌人那里,要到农历二月二,也就是三月一号才回上海。”
周成斌犹豫道:“黄老板这个人……和日伪都有来往,他能把他的游艇借给我们吗?提起这个黄老板,我倒想起一件事。听孙文凯说他上次从重庆来上海,协助郭烜执行芒刺计划,毛先生交给了他几样东西。毛先生交代说如果有必要,可以凭借这些东西要挟黄老板帮忙。”
“那太好了,这个人我虽然不认识,听的传闻可太多了。他只有一个信仰:钱。只有一件事能胁迫他:利害。我们可以强行把船
借出来。听说这艘船名义上是游艇,其实大部分时间是黄金龙用来走私的,花大价钱改装过,船速快,质量好。”
周成斌再一次闭目思索,终于,他下了决心:“好!‘财神行动’的时间定在本月二十七号凌晨二点。我会亲自赶到苏州,二十四号出面向黄老板‘借船’。二十五号,孙文凯,还有重庆派来的行动人员,会和后配发武器,二十六日上船前往崇明岛。”
“成斌,你自己出面去找黄老板……”
“你不用劝我,只有我出面,才有分量。”
刘泽之不再相劝,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提醒了一句:“好,我不拦你。在上海等着你们凯旋。黄金龙这个人,除了利害,不认别的,事后一定要马上切断和他之间的任何联系。”
周成斌笑着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杞人忧天。只要能把船借出来,其他的事都不是大事。事后我也没必要再和他联系。即使联系,他已经被我们拉上了这条‘贼’船,又能如何?”
二月二十四日傍晚,苏州,一家前清盐商的私宅,现在是黄金龙金屋藏娇的地方。走进一扇黑漆大门,里面是一个占地面积不大,只有二亩多地,但是很花费了一点心血和财力,修建的别具一格的小花园。花木扶疏、假山矗立、古树参天。弯弯曲曲的小路都用石子铺成喜上眉梢、玉堂富贵等各种图案。位于假山后的正房是一座三开间、纯用楠木建造的敞厅。走过这座敞厅,后院又是三间正房,挂着一块明代书法家文征明手书的黑漆金字匾:听雨轩。
正房西间,电唱机里播放着苏州评弹《玉蜻蜓》,烟榻上,躺着一个五十来岁,身穿月白色对襟绸衫的微胖男人,一头花白的头发整齐的向后拢着,除了那双眼睛里偶尔流落出的戾气,看上去就像苏杭一带鱼米之乡的富家翁。
隔着螺钿描金炕桌,另外一侧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长得肌肤胜雪,眼若秋水、眉似春山
。如果不是那一脸的浓妆艳抹,和那身过于艳俗的粉色织锦旗袍,可说得上很有几分姿色。这名少女熟练地烧着鸦片烟。
一名徒弟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回禀道:“师傅,有人在外面求见。”
黄金龙不耐烦的皱眉摆手:“不见不见。你们就不能让我清净几天?谁这么神通广大,怎么又找到这里来了?”
“师傅,我是回了那人您老不见客。可是那人说请您看看这个,就一定会见他。”
黄老板只好放下烟枪,接过了徒弟递过来的便笺,便笺上只有一首杜甫《登岳阳楼》的五言律诗的后四句:“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