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十四日凌晨的上海,冬日的寒风中,东方刚泛出鱼肚白,李智勇开设的那家老虎灶开门了。这家老虎灶位于一条居住者收入不高、职业不太“体面”的下只角弄堂里,许多人为了生计,天还不亮就离开了家,有的做走做娘姨的,去小菜场买菜,有的家庭主妇在倒马桶,有的干苦力的扒拉几口隔夜的泡饭,就要为一天的生计奔波。这个时候的老虎灶是一天之内最热闹的两个时辰之一。许多人家中的劈柴、煤球炉子火还没有上来,或者为了省点燃料,干脆早晨不生火,都到老虎灶里拎几壶开水回家,洗脸泡饭。李智勇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计,一个添柴、看火、加水,一个卖水牌,灌开水,忙的不可开交。
李智勇掏出一个怀表,看了一眼,哎呦一声说道:“这可坏了,忘了给前面书店送水。大弟,你照看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罢,拎着一白铁皮桶开水,急匆匆向书店走去。书店还没有开门,李智勇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应了一句,门开了半扇,李智勇陪着笑脸说几句什么,拎着开水桶进了书店。库房里周成斌正在等候。二人见面,周成斌说道:“怎么样?散发传单过程中没有出危险吧?”
“没有,这一次我们汲取了上一次散发传单的教训,各方面都无懈可击。还有个好消息,孙文凯发来密电,第三纵队和日本人干了两场,缴获了不少枪支弹药,而且抢占了日本人的一个军用仓库。利用这些物资,正好重庆又送来了一批给养,队伍扩大到了四百多人。”
周成斌点头说道:“这倒确实是一个好消息。智勇,忠义救国军第三纵队是你一手带出来的队伍,你功不可没。先不说这个了。神针传出情报,山木龙三和倪新给我下了一个套,找了两个人冒充影佐祯昭的老婆孩子,在爱俪园日军高级军官公寓给我挖了一个陷阱。我想将计就计,你看这样……”
李智勇频频点头:“好主意,这个计划的前半程我来完成。不过,站长……”
“有话就说吧?为什么吞吞吐吐?”
“神针有能
力承担如此重要的任务吗?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万一他因此暴露……重庆局本部怪罪下来,您的处境……唉,想想郭烜和孙文凯的遭遇,有的时候不能不感到寒心。站长,我们在一线为国家出生入死,可是……站长,神针的存在,不仅仅是对军统,对国防部的意义更大。万一他因此暴露,我怕你……”
“行了!这些话以后不准再说了。”
“是。”
周成斌不由得也叹了口气,芒刺计划一时受挫,郭烜和孙文凯被降职处分,特别是郭烜还曾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最后还是不能不低头屈服,当了替罪羊,就算郭烜桀骜不驯,做上峰的也的确让人齿冷……可是国难当头,个人的生死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他心里承认李智勇的话有道理。在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里埋下神针这样一枚闲棋冷子,对国防部的意义,要远远大于对军统的作用。这也就是当初为什么军统宁可放了南极星,也要把神针埋入日军司令部的原因。此次行动如果失手,即是军统不追究,国防部也不会听之任之。可是如果不能阻止影佐祯昭的丧心病狂,自己还有何脸面自称是中华男儿?
周成斌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温和的说到:“智勇,我并不是责怪你,可是你要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我们的忠诚,不是针对任何人的,包括戴老板在内。而只能是针对中华民国的。至于神针……这也是我第一次和他合作,但是我相信孙文凯的眼力。智勇,一旦上了战场,我们的战友就是我们的手足兄弟,对兄弟,我们只有一个选择:无条件的信任。否则,你根本就没必要打这场仗,因为你必败无疑。”
十三日的日军司令部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动静。
十四日的日军司令部依然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动静。
十五日来临,倪新和山木龙三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紧,几乎要崩溃了。
十五日下班后,在司令部里来回巡视的倪新远远看见大门处孔文清费力的拎着两个大箱子向里走来,他紧走两步,笑道:“需要我帮忙吗?”
孔
文清放下手里的箱子,答道:“不用,我歇会,慢慢往里搬吧。这些东西你们在门口新设立的检查哨已经检查过了。倪秘书用不用再搜检一遍?”
“言重了,既然都检查过了,我还看什么?我知道,你对我有心病……一时半会放不下,这很正常。可是,从你接受李主任的命令,离开76号,回重庆潜伏的那一天起,我们就不再是敌人了。孔先生……我们也别这么生分了,我和泽之之间,一向都是题名道姓的。我就叫你一声文清吧。你就叫我老倪,或者倪新。”
孔文清只好笑着说道:“心病那是没有的事。只不过……算了,我也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