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群想了想答道:“这两天顾不上了,再说吧。还有事吗?”
“还有件小事,电讯处去库房领取最新型的那两部电台,库房里说是暂时不能给他们了,至于电台给了谁,不能说。这是电讯处打报告审批后特意从欧洲采购的,双方起了冲突,差点动手,电讯处找到我一定让我给个交代。我去库房查问,库房里的老王先是不说,我威胁要开除他,逼急了他说是您批准拿走了,可是又拿不出您的手谕
……我先把他扣在禁闭室了。”
李士群拍了拍额头:“忙起来忘了这件事了,倪新不在也没人提醒我,是我的命令,把人放了,你下去吧。”
刘泽之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心乱如麻,事情渐渐清晰起来,李明华,重庆军统电讯怪才,被李士群秘密收入麾下,还越过自己的行政科和总务处,直接命令配给他两台最新式的电台,只能是针对重庆的。
军统上海站两个月前几乎全军覆灭,难道是重庆又派出了特工试图重建在上海的地下秘密组织?应该是的,上海,这座远东最大的城市,世界金融经济中心之一,自来就是情报战的主战场。为期一个月的特别训练班?是不是这些特工出发前进行的紧急培训?
李明华和游汉波不仅仅是培训的教员,也是原定派到上海来的特工之一。临行前不知道为什么又被改派到陕西,不愿意去而潜逃,难道是被派往那边的所在地延安卧底,所以才冒死潜逃到了上海。
如果自己没有估计错,李士群已经得到了他想得到的,重庆军统和上海特工之间联系的密电码已经被破译!周六就是行动的日期,所以他宁可推迟邀买博取日本主子欢心的机会也要对重庆特工一网打尽。
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事关许多战友性命的情报送出去哪?刘泽之一筹莫展!除非他放弃卧底,逃出76号,想办法找到电台直接和重庆军统局本部联系送出情报。可是卧底76号是毛人凤交给自己唯一的任务,而乐奕——很大程度上也是为此才送的命!
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那些素未谋面的战友们前来送死吗?唯一渺茫的希望就是在两天之内找出重庆新派来的两个卧底之一,把情报泄露给他们,通过他们和重庆间接联系。可是这两个人还活着吗?会不会在那六个被处决的人里面?即使活着,他们又是谁哪?这是一道比天书还要难猜的谜题。
面见李士群后,刘泽之安排了一下接待日本人入驻的工作,没等他忙完
手里的活,就被赵敬东拉着一同去了刑场,早他几分钟到达的倪新没有说话,只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刑场上,六名即将被处决的嫌疑人五花大绑,一字排开。其中的两名已经魂飞魄散,瘫软成一摊烂泥。其他三个人一直在喊冤,有的破口大骂自己瞎了眼,认错了李士群这个忠奸不分、有眼无珠的枭雄;有的把目标对着了倪新,骂他嫉贤妒能、陷害忠良。刘泽之心中苦笑,你们这些人算什么忠良?置民族大义于不顾,自甘落水当汉奸,有今天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只有一个人似乎了悟了生死,闭目等死。
刘泽之走近倪新,倪新似乎在自言自语:“面对生死,人性最真实的一面会彻底暴露,一个人如此,一个民族也是如此,对死亡的态度,决定了一个民族的优劣。日本人面对生死,犹如那绚烂一时却很快凋零的樱花。”
此话听起来说不出的别扭,刘泽之无暇深究,笑着应付:“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也有例外,你看那个人,他就是一个例外。既然命运早已注定,除了接受,怨天尤人又有何用?”
“你指的是哪个?是一言不发却还能站得笔直的那个?”
“是啊,中国人是个两级分化的民族。优秀的有,太少,大部分人蠢如鹿彘。”
刘泽之落寞一笑:“你今天的话有点高深莫测。我没有你那么多的感慨,就是觉得乱世中——命如草芥。不知道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死亡会随时降临。”
倪新笑道:“你恐惧死亡吗?”
“当然,对死亡的恐惧是所有人的天性。”
“你说的不错。可是日本人恐惧死亡,是让自己强大起来,把死亡的阴影强加到别人身上,而中国人,只会抱怨命运不公,似乎这样就可以死的没有遗憾。”
寒意袭来,这个倪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时而温润如玉,时而诡秘莫测。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一切归于沉寂,六个76号的过客命入黄泉,似乎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