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穿过层层人群,最终锁定在人群中央的一个位置,那人虽站在人潮鼎沸处,周遭却好像硬生生隔离了一个世界,留有空余,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不过,最令人过目不忘的当属那一头张扬的红色长发。
公仪林微微蹙眉,那火红色长发的男子赫然是几天前才见过的羽皇,只见后者嘴唇微动:“我说过,总有见面的机会。”
头一阵疼痛,所以说他最讨厌别人对他说后会有期这种话。
山水有相逢,下一次就是冤冤相报时。
心里清楚这位大人物来无非是来砸场子,面上仍旧装作一个中年男人该有的样子,将比武招亲被中途破坏,以至于恼羞成怒的形象演绎的惟妙惟肖,“这位小兄弟,如果想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引得小女的注意,未免太不明智。”
反正大家都在装,既没有掀开这层遮羞布曝光真相,公仪林也乐意陪他演下去。
叫一声‘小兄弟’,他不亏。
“娶个美娇娘回去作什么,我看老丈才是人中之龙,养出这等如花似玉的闺女,想必吃上两颗养颜丹,您老也不会差到拿去。”羽皇平静道。
‘老丈’和‘您老’二字一起涌来,公仪林眉心一跳,被其中的两个‘老’字戳的心口一疼。
“老丈考虑的如何?”羽皇表现的极具耐心,似乎他不给答案就不离开,原本想着比武招亲的人瞬间将目光集中在这二人身上,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猜测事情的后续发展。但也有些正义之士看不下去,“大庭广众下宣扬断袖之癖,世风日下,丧德之行。”
对于这种吹一口气就能弄死的小角色,羽皇连出手都懒得出手,他没有理会,视线定格在公仪林身上,“莫非是不好意思开口,若是如此……”
“如此又能怎样?”眉头忽然舒坦,两肩放松,翘着二郎腿斜靠在凳子上,明明是平凡无比的长相,却让人感觉到一股隐隐约约独特的韵味,淡然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公仪林笑意不达眼底,“还有谁看上我云某人,大可以走出来,同这位眼光独特的小兄弟一较高低。”
看着那同羸弱身躯不相符翘起的几根胡须,不少人默默后退一步。
舌尖舔了舔嘴唇,公仪林作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可惜并非所有人都能像小兄弟一般独具慧眼,赏识云某人这颗沧海遗珠。”
本来都准备看公仪林一副窘态的羽皇被反将一军,却并未面露不悦,最初一瞬间的微怔闪过去,嘴角挂上一抹兴味的笑容:“看来今日我有幸,要抱得老丈归。”
公仪林没有立刻接话,目光却状似不经意停留在一个不起眼的边缘,眼神魅惑,用唇语道:“难得我投怀送抱,不抢抢看么?”
这妖精!
同他目光相接,那简单着一身白衫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清河,不过是想查天苑长老案,有了些线索,偶然路过此地也能碰见这荒唐的比武招亲,不可谓不是一场缘分,而当缘分之一的主人公是公仪林时,这缘无疑就成了恶缘。。
像是知道清河没什么兴趣,公仪林又添了把火,修长的手指旁若无人地从胸前划过,速度不快不慢,越到下面越缓慢,见状清河眼神不由暗了暗,面色平静心里却是火山翻涌,这火焰不是*燃起,而是一种不解,奇特,还有排斥。
从何时起,他引起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个人面前变得逐步解体,乃至不堪一击,甚至哪怕此人明明戴了一副新面孔的人|皮面具,只用一眼,便能从那神态眼神中猜个大概。
冷凝又复杂的目光同公仪林遥遥相望,后者微微坐端正一些,理了理衣襟,方才还勾引人的眼神魅惑不再,移向另一处,落在羽皇身上,多了几分挑衅,“好事多磨,看来小兄弟要有竞争对手了。”
方才公仪林和清河的互动羽皇尽收眼底,当看到清河时,羽皇的眉头也是微不可察地一皱,声音几乎低不可闻:“竟然是一只鲲鹏。”
鲲鹏一族,以凶悍闻名于世,即便贵为妖中皇者,也不会轻易想和一只鲲鹏对上,尤其是一只已经快要步入完全成熟期的鲲鹏,往往只需要一次足够的机缘,战斗力便能得到质的飞跃。
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去当别人的垫脚石,他亦是如此。
台下风起云涌,楼上一直装作大家闺秀的蛊王掩面打了个呵欠,眼神和外面的一颗大榕树纠缠,透着深切的向往……好想变回原形从树上爬下去,瞧那威武粗壮的躯体,那沟壑纵横的树皮,闭上眼似乎已经感受到树皮摩擦过身体带来的愉悦。
一阵小风刮过,留下些许清凉,蛊王及时睁眼,摸摸嘴角,庆幸道:“还好,没留口水。”
独倚凭栏,丹凤眼朝下望去,微微有些不耐,“还招不招亲了,能快点不?”
颈部大片光滑的肌肤由于这个半靠的动作露出,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不少人暗暗吞了下口水,“没想到美人还是性急的。”
原本有些看好戏的当场就不乐意了,气势汹汹道:“我们来是为了比武招亲,而不是看两个男人为一个老头子争风吃醋。”
老……老头子。
指尖一颤,公仪林深深看了他一眼,今日不知听了多少个‘老’字,本就处在火山爆发边缘,被这一句话彻底引燃。
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整个动作像是一个无比缓慢的镜头,每一个动作都能定格成一幅画面,待他完全站直,身子像是一颗杨树笔直地立在原地。方才出言不逊的人只觉得头顶被一层乌云遮盖,见情况不妙立马要抽出腰间佩剑,说时迟那时快,乌云渐成山雨欲来之势,黑催催地压下,连同周围的空气一起压缩,将男子重重镇压,身子下的地面往下沉了三寸,男子吐出一口血来,一个劲不停喘息。
看都没看一眼男子的惨状,公仪林重新坐下,似乎没有认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拂了拂袖子上的尘土,淡淡道:“本来这大好日子,是不想见血光的,不过有些人总不上道。”
微笑地扫过众人,“还有没有有意见的,没事,有意见就要提,往多了提,往好了提。”
虽然提了也不会改正,最多就是打到半身不遂,亲朋不识罢了。
原本离出言不逊男子近的几人纷纷散开,有几个刚才表达过不满的也是低下头,生怕被认出来。
“很好,既然没有人有意见,就继续,”公仪林瞧着羽皇和清河,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在椅子上,“想好怎么比了没,不如掷骰子好了,摇大摇小,买定离手。”
清河望着公仪林那副嘚瑟的模样就有些心痒痒,好像猫,还是猫中的王,傲娇,嘴贱,看似无害,不经意间就会伸出爪子给人挠出两道血痕。
羽皇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饶有兴趣地望着清河,“要争?”
清河冷冷道:“为何要争?”
他要,就是他的,谁敢抢,杀了就好。
“的确没什么好争的,”羽皇道:“不是稀罕事,也不是稀罕人,偏偏总有人上心。”
语毕,摇摇头,余光瞥见不远处街道的一个巷子口,一抹嫩绿的身影隐藏在那里,“今日我还有事,下次见面,怕是不会这么简单的一走了之。”随着话音落下,他的周遭凝结出一层淡淡的水雾,落地成霜,看着那地面完全相同的六角菱形冰花,人群自觉让出一条道,而那离去的背影一步迈去就是几十丈远。
“想不到长门内竟还隐藏着修为如此深厚的高手。”不少人生出劫后余生的感觉,这样的高手竟会来参加一场名不见经传的比武招亲,不知是不是修为高的人都会有一两种恶趣味?
同样是望着那道背影,清河的目光中带着些很淡遗憾,同为妖族,不能尽兴一战,实在是有些可惜,收回视线,目光骤然落在公仪林身上:“玩够了?”
舌尖扫过诱人的嘴唇,公仪林摊手,一副无辜的样子,一语双关:“还没玩,怎么就够了?”
……
同一时间,一双美眸中隐约有泪花闪动,整个瞳孔中倒映的全部都是坐在高台上没个正经的青衫男子,这双动人眼眸的主人是一个无比美丽的女子,浑身上下都闪耀光彩。
在她身后,一道身影凭空出现。
“人你也见到了,现在也该跟我回去。”火红色长发的男子开口,“青儿,莫在执迷不悟。”
凝青狠狠闭眼,一时间挣扎,犹豫,彷徨全部交织在一起,再度睁开时又恢复清明,一字一句声音若璎珞坠地,“我做不到。”
羽皇眉头几不可察的蹙起,对待爱女,他的目光要柔和很多,“他和你本就不是一路人,你们走的,是天南地北两条路。”
“南辕北辙,殊途同归。”凝青身子靠在长满斑驳青斑的墙壁,“您不是我,没有经历过我经历的,自然不能体会到。”
羽皇眉头渐深,“他是特殊了些,但很快你就会发现,世间天骄如此多,而他,不过如此。”
“我用了百年光阴,除了徒增执念,别无他想。”凝青抬眸,目光坚定温柔,“当年妖族内部争斗激烈,火鸟一族更是如此,父王为争夺妖王之位,同众位叔父私下暗暗较量,我记得很早的时候您就提醒我要小心叔父,特别是对我最好的那位。”
“可惜你年幼,总觉得我欺骗于你。”
凝青轻叹道:“谁能想到最疼爱我的叔父却会先是下蛊暗害于您,后又派出大量要人手,誓要置我于死地,昔日以为可以生死相托的姐妹反目成仇,连打小定的亲,未婚夫也是弃我而去。”她直起腰,葱白的手指划过墙缝。
羽皇的眼神暗沉不少,往昔的事情依旧是他的逆鳞,若不是机缘巧合解了蛊毒,别说他自己,唯一的爱女会遭受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众叛亲离,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遇见他。”
凝青悠悠叹了声气,立在墙边,宛如一株攀爬向上郁金香,美丽忧郁。
百年前
“追了这么久,看来不取走我的性命,他们不会撤退。”扎着细碎羊角辫的小姑娘大口喘着气,望着山下气势汹汹而来的小型军队,眼中一片绝望,“生而为妖,竟会天真地相信族亲,是我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