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站在大殿中央。
他身着绣金锦袍,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他抬头望去,正对上皇爷爷——洪武皇帝朱元璋那双犀利如刀的眼睛。
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的魂魄,把心底那点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
“允炆,”朱元璋开口了。
声音低沉如古刹的钟鸣,带着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平静。
“你去过周观政的家否?”
朱允炆连忙挺直腰杆,袍袖一甩,摆出最标准的恭敬姿态。
他微微低头,语气庄重却不失谦卑,力求体现儒家礼仪的典范。
“回皇爷爷,孙儿每日皆往周夫子府上请教学问,聆听教诲,未尝一日懈怠。
夫子之宅,孙儿熟稔如自家书斋。”
这话说得中规中矩,颇有几分《礼记》里“事师之礼”的味道,朱允炆自己都觉得无懈可击。
可他刚偷瞄了一眼皇爷爷的神色,心头便“咯噔”一声。
那两道浓密的眉毛微微上挑,像是两只被惊扰的毛虫在枝头抖了抖。
朱元璋慢悠悠地捋了捋胡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像是老猫在逗弄爪下的耗子。
“哦?每日都去?
那你倒是说说,你这位夫子家里穷得连耗子都得自带干粮,
你这皇太孙,怎就不见半点表示?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过得比山里的野道士还清苦?”
朱允炆的笑容僵在脸上,像是被谁泼了一盆冷水。
脑子里乱得像庙会上的杂耍摊,锣鼓喧天却找不着调。
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措辞愈发小心,带着浓厚的书卷气。
“皇爷爷明鉴,孙儿常怀尊师之心,然礼法有度,孙儿不敢擅自逾矩。
周夫子清贫自守,乃高士之风,孙儿惟恐唐突,未敢轻施财物,恐辱夫子清名。”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颇有儒生辩论时的风范,朱允炆心想总算能搪塞过去。
可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案,声音陡然拔高。
震得殿内悬挂的玉佩叮当作响,像是给他的辩解敲了一记丧钟。
“尊师?礼法?
你这小子,整天标榜什么‘恪守礼仪’、‘尊师重道’,嘴上说得比谁都好听!
可这就是你的尊法?
让周观政啃着糙米喝着凉水,你却在这儿穿着锦袍、喝着龙井,舒舒服服当你的皇太孙?”
“标榜”二字如一记重锤,砸得朱允炆头晕目眩。
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庙里的大钟被撞响了。
心底那点小算盘被皇爷爷一眼看穿,碎得连渣都不剩。
他慌忙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额头“咚”地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清脆得像是在给皇爷爷表演杂技。
语气急切却仍带几分儒生腔调:“皇爷爷息怒!
孙儿愚钝,未尽弟子之责,实乃不孝不敬,恳请皇爷爷教诲,孙儿定当改过!”
“改过?”朱元璋冷哼一声,大手一挥,气势如山崩地裂。
震得朱允炆连头都不敢抬。
“别跟咱来这套虚头巴脑的!
咱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嘴皮子比刀还利,咱说一句,你们能回上一百句,句句都像诗词歌赋似的动听。
可咱现在不吃这一套!
咱要的是结果,不是你那些花团锦簇的理由!”
朱允炆的心像是被扔进了腊月的护城河,凉得直冒泡,冻得他连个囫囵念头都凑不齐。
他低着头,额头还贴着冰凉的地面,只听朱元璋继续说道:“从今天起,你的俸禄减半!
另一半,全都拨给周观政,算是他的束脩。
另外,咱因为他教导不力,扣了他一年的俸禄,你这当学生的连个屁都没放,就由你来补上!
拿你自己的银子,补得一文都不能少!”
殿内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朱允炆的脑子却乱成了一锅八宝粥,甜的咸的苦的辣的,啥味儿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