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那干瘦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重重地、像是要把肺里的陈年旧气都吐出来似的长叹一声，带着一股子演出来的肉痛和无奈。
“唉…算逑，算逑了！”
老头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甚至还象征性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今儿个算我老头子眼神不济，认栽！就当赔本赚个吆喝！”
他伸出那两根枯柴似的手指，又晃了晃，语气却带着一股子“你占了大便宜”的强调。
“八千！小伙子，痛快点，拿走吧！往后得了什么好玩意儿，还想着点老哥我这摊儿就成。”
那表情，那姿态，活像是割肉饲鹰，悲壮得很。
秦泉脸上立刻适时地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惊喜，像是真怕这老头下一秒就变卦。
“老先生够敞亮。”
他动作极快，几乎是抢着掏出手机划开屏幕就对准了老头摊位上那个褪了色的收款码。
“这就给您转过去。”
扫码输金额点确认。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犹豫，快得让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路人都愣了一下。
“叮”
一声清脆的电子提示音响起，在嘈杂的潘家园里格外清晰。
支付成功。
那几捆用粗麻绳捆着散发出陈旧纸张和淡淡霉味儿的“废纸”正式归秦泉所有了。
秦泉心里那根一直暗暗绷着的弦，终于悄无声息地松了下来。
东西到手这才是最关键的第一步。
钱货两清，老头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的褶子都像是舒展开了透着热情。
他麻利地从摊子底下翻出一个挺大的黑色塑料袋，动作娴熟地帮着秦泉把那几捆纸张小心翼翼地往里装。
“小伙子，这纸头可不一般呐，看着破其实金贵着呢脆生得很。”
他一边装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嘱咐着，听起来格外实在。
“拿回去可得仔细着找个干燥的地儿好好放着，千万别见风更不能沾上半点水汽儿，不然啊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听着倒像是真心实意的关照和提醒。
秦泉拎起那个装得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入手沉甸甸的。
他正准备直起身子跟老头道个别。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掠过老头的脸。
他捕捉到了。
那抹在老头满是褶子的脸上一闪而逝的、藏得极深的得意。
不是那种奸计得逞的张扬，而是一种更内敛的，带着点“到底还是我技高一筹”的窃喜。
或许，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这小子花八千块买这堆破烂玩意儿，究竟是真傻，还是看出了什么门道？
秦泉心里跟明镜似的。
老头这会儿，八成正为自己成功把一堆压箱底、没人识货的“烫手山芋”高价出手而暗自得意呢。
秦泉心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八千块？
跟这袋子里可能隐藏着的巨大价值相比，简直就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
老头觉得自己赚了，成功“钓”上了一条不懂行的“肥鱼”。
而他秦泉，才是那个真正捡了大漏、闷声发大财的人。
不过这样也好。
这种双方在某种程度上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达成了心理平衡的交易，往往是最稳妥，最不容易节外生枝的。
直到秦泉把那个黑色大塑料袋稳稳地提在手里，旁边一直屏息看着的林婉儿才终于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吁出了一大口气。
她快步走到秦泉身边，刚才紧张得有些发白的脸蛋儿现在红扑扑的，看向秦泉的眼睛里，简直像是有小星星在闪烁。
“泉哥！你、你也太厉害了吧！”
她声音里还带着点激动未平的颤音，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刚才我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看你跟那大爷你来我往地砍价，简直太帅了！八千块拿下，绝了！”
她是发自内心地佩服。
在她看来，自家老板简直就是谈判桌上的神仙，能在这种明显是“挨宰”的局里，硬生生把价格砍下来这么多。
秦泉被她这副小粉丝的样子逗乐了，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胳膊，示意她冷静点。
他声音放低了些，带着几分认真。
“这才哪儿到哪儿。”
秦泉的视线扫过周围那些形形色色、或真或假的摊位，以及那些揣着各种心思、在摊位间流连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