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哼了一声。
“是你兄长被刘玄杀了之后吧。”
刘秀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连表情也没有丝毫的波动。
“不错。”
他给旁边一头雾水的叶开解释：“那时刘玄称更始帝，新朝四方征战，却更多的仰赖我和我兄长。”
“我们两人声望日隆，遭到刘玄嫉恨，后来便找了个理由，将我兄长杀了。”
“那时我刚打下昆阳，为此急忙回到宛城谢罪，连给兄长服丧都不敢……后来受封武信侯，刘玄也不曾放我出宛城，只等有什么异动，便要将我也杀了。”
“后来也是侥幸，得了冯异相助，才能去了河北。”
叶开吸了口凉气。
他只觉得看古人造反打仗，似乎都是大场面，赢得也是干净利索，还是第一次听到当事人口述背后的事情。
虽然刘秀说起来平淡，其中一定是有着种种暗流，就像走钢丝一样，错了一步都要粉身碎骨。
“你就毫不后悔？”王莽说道：“若是你将对付我那百万大军的力气省下来，哪怕你要在宛城称帝，也不难。”
刘秀摇摇头。
“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成仙的。你以为有了仙骨，就可以随时成仙？若你对如何成仙了如指掌，便不会灭国了。”
王莽语塞。
他确实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成仙的。
只知道在某个时刻，突然之间心思澄澈、万事万物洞若观火，神通不言自明，诸般术法由心而生——可是这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然后，就又恢复正常。
事后去问了许多奇人异士，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真能在不知道怎样成仙的情况下成仙？”叶开惊讶问道。
“不少仙人是在死后才知道自己成仙的。”刘秀说道：“比如有的人死后，发现自己的脑袋被……”
“竖子敢尔！”
王莽脸色通红，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瞬间粉碎，酒水四溅。
“别激动别激动。”叶开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提到王莽的痛处了。
“以前的事情，不是说好了不提吗。”
“哦，也是。听到兄长，我还以为他已经不在意从前的事情了。”
刘秀没什么动作，桌子的碎片就纷纷消失，随后原来的位置上，出现了一张新的桌子，上面酒水一如先前，叶开面前刚才空掉一半的杯子也已经满上，还微微冒着热气。
“你们说了这么半天……”叶开想了想问道：“仙人似乎有许多缺陷，并不完美。我要是问你，仙人究竟是什么，如何成仙，你肯定也不会回答。”
“没错。”
“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叶开说道：“上次你说，你禁绝了普通人修炼的可能，但这件事一直到唐朝才算做完。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因为这是正确的事。”刘秀说道：“正确的事情会自然地进行下去，并不需要立即奏效……后来不也有人将仙骨磨灭了么？”
“仙骨磨灭了？”叶开很惊讶。
那我怎么还有。
“所以你要杀了我四十二万大军？”王莽说道：“难道不怕天道循环？”
“末日是不同的。”刘秀先是回答叶开的问题：“原本禁绝的东西，也有机会重现。我那时天下不过五千多万人，有仙骨的也不足十个。至于如今……仙骨出现的概率更低。”
竟然是这么珍稀的东西？
叶开想过仙骨少见，但没想到，竟然少见到这种程度。
“不是四十二万，有些逃掉了，只有三十多万。”刘秀说道：“你窃据宝器，天下共伐，若还给你重整旗鼓的机会，杀到太平，天下还能剩下多少活人？”
“你还断绝了百姓修炼的道路。”王莽换了个话头：“若是人人能修炼，早就将这些魑魅魍魉尽数抹除，哪还可能让他们在末日肆虐？”
“这便是你做不了皇帝、连成仙都要靠巧合的原因了。”刘秀肃然道：“天下哪有那么多好事，给你和光同尘？人人都有自己的道理，谁的才对，辩上万年也没个说法。”
“即便顶着万世骂名，无边压力，也要做正确的事。皇帝如此，仙人更是如此。”
他端起苦酒。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