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样子也是许多人见过的,难保没有一两个能认出来,还是要当心。”
贺之说完看着叶蓁,心中想的却是,这世上许许多多的男子喜欢她的皮囊,他也是俗人,也喜欢,但是,他更喜欢她经历如此之多却一直坚强,明明天分极高却仍然努力,明明不知情爱不知喜好却最有情有义。
贺之苦笑,垂首时恰好看到叶蓁准备要拿东西的手,偏偏极美的手掌上留下了厚厚的茧,这是许多大家闺秀最避讳的,可是她却从不在乎。她就是这般真实,无论言语还是行动,亦或是对他的担忧,都真真实实地表现在面上,不藏不瞒,他似乎也瞒不住了,这些时日压得他心里像要爆开一般:“我如今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的影子?你也说我变了,我的确变了,变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那个英勇杀敌一往无前的铮铮铁汉早就消亡了,留下的是背负着家仇国恨的行尸走肉,若愿望达成,我甚至连活着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叶蓁静静地听着,仍旧面无表情:“人活一世,不必拘泥于是何种人,将军也好,文弱书生也罢,只要不害人奔着自己的目标去努力活着,都有他的意义。”
贺之刚刚被吊起的心瞬间落了回去。他本是极懂叶蓁的,或许是太患得患失,如今却又看不透她心中所想。他盼着她心属于他,可又不敢,看她与夏椴琴瑟和鸣心里又不舒服,太矛盾,也太煎熬。
外面传来传膳的声音,贺之起身欲走,被叶蓁拦住:“用完膳再走吧,天黑了,也没什么要紧事不是?”
“最好还是不要让于公公看到吧!”贺之话音刚落,虚掩的门上映出一个女子的影子,他立刻噤声,又坐了回去。
府中人这些日子已摸清叶蓁的脾气,知她不习惯人在旁边伺候,尤其在她进作坊之后他们更是离得远远的,有事情要报也会通过柳丹。这婢女来得蹊跷,瞧着也面生,叶蓁盯着她看了半天,竟未想起她是哪个院子的,于是便将她放了进来。
婢女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而后道:“过几日便是神兽节,家中给王妃送新衣来了。”
婢女低眉敛目,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肤色稍黑身材不算纤细,看上去更像是干惯了农活甚至出身行伍,与这府中的粗使丫头很相似。她将一个包袱放到案上,又向贺之行了一礼,未出声,也未退下,只在一旁垂首候着。
叶蓁收回视线,打开包袱取出两套崭新的春衣来,上好的丝帛,一淡青,一浅粉,均绣着极精美的花纹,就算不懂好赖也知这出自名家之手必是价值不菲。叶蓁的手一滞,待看到里面的锦盒时,心中已明白大半。她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对祁国时下贵族女子最时兴的红宝石金钗,同样是极精细的做工,那红彤彤的宝石打磨得如同兔子眼一般一点杂质都看不出。
贺之也瞧见了那锦盒,面色一怔站起身来,拿到手中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看了几次,确认没有旁的东西才又放回到案上。
这锦盒并非普通容器,乃出自名家之手,不但用上好的紫檀木打造,盒子的四角都会镶嵌宝石以显珍贵,之前渊逸尤为喜欢用这盒子装各种物什送给叶蓁。而作为回报,叶蓁用这盒子装了几量火药差点与他同归于尽。
叶蓁犹豫片刻,实实在在地犹豫,看一眼婢女,沉思片刻又看一眼,又沉思片刻才下定决心将所有的东西归拢到一旁,沉吟道:“暴露的侍卫我让他们匿了,你回去告诉桓之将军……”一听‘桓之’二字,婢女猛地看向贺之,见他正盯着自己忙又低下头。这下叶蓁更加了然,继续道,“他交代的事我会做,他自个儿也要当心,舒家军这会儿正被那些虎狼们盯着,切忌轻举妄动,待我查明再从长计议。”
侍女回了一声“是”,似乎犹豫了片刻才道:“将军吩咐向公主讨些解毒的药,将军的,用完了。”
将军?是贺之将军还是桓之将军?叶蓁盯着侍女,心里腹诽着,想着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主子心眼儿多了,眼前这位瞧着朴实的小女子也跟着不实诚。她转头瞧一眼贺之,接着她的话问:“他糊涂了吗,我从未给他过清毒的药。怎地,他中毒了?还是,他明知舒贺之已为匪寇,还不顾死活地与他联络呢?我可是听说那匪寇中了毒。”
婢女转头再瞧一眼贺之,面露一丝彷徨和疑惑,回道:“将军已将那人逐出家谱,自然不会去主动联络。要这解毒的药只是备着。”
叶蓁此时已完全确信这婢女就是渊逸派来确认贺之身份的探子。她心里冷笑,面上仍旧一副平淡无波的模样:“哦,此处不便炼药,我这也没剩几颗了。你回去告诉他,他在军营中有几万舒家军护着,戚家军为了避嫌也不会去给他下毒。唯一能给他下毒的,想来想去也就远在封地的逸王爷,不过他一心养伤还要帮我打理我的封地没那闲工夫。更何况……”她突然伸手,抬起了婢女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瞧着她,“更何况,是逸王爷卖友求荣对不起你们将军,若再下毒,他那好不容易在火海中护住的脸是要还是不要了?”
婢女一动不敢动,眼睛眨得厉害。叶蓁知道外面耳目众多,也不为难她,给了她些碎银子做赏钱便将她打发了出去。
婢女一走,贺之便忍不住冷笑出声:“那几个逃走的探子一被抓,逸王爷瞧着是沉不住气了,竟愚蠢到又派一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