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猛地看向夏椴:“泓妃生于文人之首之家,难道真连个教你的先生都没请?”
夏椴沉默,红了脸。叶蓁见状,小声道:“意思就是,多言容易生错,不如不言。不讲话他们便不知我们的底细,由他们猜去。”
夏椴像个被牵着的孩子,一脸崇敬地瞧着叶蓁,深吸一口气,在门口反握住她的手同她一起走了进去。
众人跪地高呼,顿时,殿内充满了颂扬声和奉承声。夏椴与叶蓁端坐在首位,不言不语,直到声音渐止众人完全安静,夏椴才朗声吐出二字:“开席!”
众人以为夏椴会回应几句礼尚往来的客套话,没成想竟如此潦草,面面相觑。
在叶蓁看来,与无用之人多言一句都是浪费,夏椴如此正合她意。他悄悄示意夏椴起身,两人旁若无人地出了殿门。后面的人不敢怠慢,赶忙跟了过去。
刚走下台阶,不远处又进来几人,为首的一人一身黑衣,走得极慢。苍白的脸,修长消瘦的身形,那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样子让人一眼便瞧出他的器宇不凡。他未像平日那般将头发束起,而是只束了一部分,散了一头的长发在背上,让整个人又多了一丝飘逸。
叶蓁站在高处,盯着由远及近的贺之心中不免想,以往常年征战,他总是一副粗犷的样子,受伤这些时日倒是养出些许病娇的模样来,比起之前少了些许威严,多了一份柔弱。这柔弱并非他所愿,只是伤得久了,中毒久了,身体也垮了。她不知道他为何要来,她以为途经乌山时那震天响的礼炮便是他的送别,既然已送别,此时又来做什么?
一看到贺之,夏椴难掩兴奋之色,刚要向前冲便被叶蓁伸手拦住。他不解,悄声解释:“是李先生。”
叶蓁不语,只是身形稍稍向后一侧。夏椴这才想起还有无数双眼睛瞧着,遂立在台阶之上,等着贺之从容前来。
贺之低眉敛目,向夏椴和叶蓁见礼。夏椴得体回应,向叶蓁正式介绍贺之。
叶蓁瞧着贺之,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不敢抬头瞧她,想必心中也没那般舒坦,想到此处,她便不再胡思乱想,何必呢,还猜他的心思做什么?
照例,叶蓁不宜长时间在宾客前露面,需回寝殿。迎她的嬷嬷们已等候多时,她不便再多逗留,心中又不放心让夏椴独自去面对这些人。夏椴也不想,知道叶蓁要暂时离开,将她的手攥得生疼。
贺之的视线一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若不是身旁的路柯提醒,他还要继续瞧下去。
贺之躬身一揖,道:“在下陪王爷同去。”
夏椴一听立刻看向叶蓁。叶蓁看向贺之。贺之看向的仍是他们交握的手。
叶蓁收回视线,向夏椴温和一笑,道:“妾身回房等候王爷。”
贺之攥紧了双手。
叶蓁转身,向寝殿方向行去。身后响起贺之的声音:“恭送和椴王妃。”
叶蓁脚步未停,昂首挺胸,继续向前。
夏椴的寝殿披红挂绿一改往日的冷清,就连器具也全都换成了喜庆的颜色。殿内站了十六个下人,全是宫里派来的,行完礼如石像般站得笔直,连眼睛都不多眨几下,惹得见过大场面的柳丹大气不敢出。
叶蓁被头饰压得脖颈疼,但因有宫中的教引嬷嬷在,只好硬撑着,端坐在榻上看似一心等夏椴,其实心早已飞走。她在想,贺之为何会来此处,是如何来的。戚煜应当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杀他,没想到他竟换了副样子来到了此处。瞧,她又多此一举了,那月府中的密室费了她几天的心思,他根本用不上。
不一会儿柳丹拿了一个食盒过来:“王爷命人送来的,说是国主的赏赐,请公主尝尝祁国的特色。”
叶蓁会意,守着规矩没动,由柳丹每样喂她用了几口。这几口下肚,总算没那般饿了。
又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天色已暗,夏椴醉醺醺地被几个小厮扶进寝殿。教引嬷嬷立刻上前,吃子孙果,喝合卺酒,坐鸳鸯榻,结发,行礼,又是好一顿折腾,待礼毕,小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好不容易送走宫中派来的那些人,夏椴立刻站起身,手忙脚乱地为叶蓁卸起簪来,一边卸一边絮叨:“我瞧着都累,吃酒的时候就在想夫人这脖颈怎能受得了。但这是规矩,好在最要紧的婚仪也不过就这一天,我帮你卸了,你便可以歇歇了。”
柳丹在一旁听着,将要帮忙的手又缩了回去,笑着把所有人都支出去,自己留在最后,等将那些头饰全收拾妥当,又为叶蓁换下华服清洗掉妆容,才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殿中只剩下叶蓁和夏椴两人。夏椴有些紧张,也不敢瞧她,见她揉着脖颈便上了榻,在他背后替她轻轻捏着。
叶蓁有些意外,但并未阻止,任由他捏了一会,估摸着他要累了,便牵着他的手将他拉到了身旁。
“我瞧着木槿不在,仲嬷嬷也不在,是出什么事了吗?”
夏椴垂首不语,样子看上去颇为紧张。
叶蓁捧起夏椴的脸:“我虽迟钝,但也能瞧出你与木槿感情不同寻常。如今你我夫妇一体,你的母妃并不会体谅你,不然也不会让你拖着病体在关了你二十年后让你独自去面对异国迎亲如此重要的事;而你的父皇也不会体谅你,不然也不会在和亲举国关注之日赐你那劳什子令牌引人嫉妒!你的父皇和母妃在博弈,却那你这无辜的人做筹码,我们必须要一条心,无论你做了什么都要让我知道,不然,我们的日子会更艰难。”
夏椴抬起眼来,缓缓看向叶蓁,起身突然握着她的手向她跪了下去:“夫人,我对不起你,木槿有了身孕。”说完将脸埋在叶蓁腿上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