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斯一和秦柚柚把小齐妈妈扶起来,搀到了沙发上。他们的茶几被掀翻了,水果散落一地。
房间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甜腥味,像是有人在机场封闭的吸烟室里死了三天才被发现的味道。
“她才是真的疯了!”老齐的拳头砸在木桌上,声音里满是怒气,“你问问她,她敢说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吗?”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坐在沙发上的小齐妈妈冷冷地说。
老齐拍着桌子,腾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伸出被砸伤的手,指着小齐妈妈,“那你说!”
小齐妈妈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地上的一点,面如死灰。
“既然不敢说!那你为什么要做!”老齐怒斥。
“我为了救你。”小齐妈妈嘴唇张合。
“救我?你这是要毁了我!毁了我!”老齐用被砸伤的手拍着桌子,他裹了纱布的小指渗出鲜血。
“那你告诉我,明年咖啡采收之前,你拉不到投资打算怎么办?”小齐妈妈仍旧盯着地上的一点。
“那也用不着你这个女人管!”
“让我这个女人来告诉你该怎么办,到时候,你就联系老马,把我辛苦种下又晾干的药草都收了……”
齐村长怒不可遏,厉声喝止,“住嘴!你在说什么疯话!”
“十几万块钱总是有的,拿这笔钱雇外面人来把果子低价采走。村里人见到钱,你就还能再缓一年……”
“你给我住嘴!”齐村长向坐在沙发上的小齐妈妈冲过去,小齐和秦蕾蕾连忙阻拦,池斯一直接站在了齐村长和小齐妈妈中间。
齐村长的愤怒无处宣泄,他的头抵在了墙上,拳头把墙捶得咚咚作响,
房间里陷入沉默当中。
太阳升高了,穿过窗户照进了客厅里,在小齐妈妈皱巴巴的脸上投下阴影。
“齐村长,”秦蕾蕾叹了口气,抱起手臂,“我们计划早上出发回沱沱河了。”
齐村长抬起头,转过身,看着秦蕾蕾,又看了一眼池斯一。他的眼睛里没了刚才熊熊燃烧的怒火,有的只是大火席卷之后的一片灰烬。
齐村长转过身,向他的房间走去,像是拖着正在生着一场大病的身体,他在走进房间之前摆了摆手说:“好。”
明媚的阳光里是一大片一大片黑色的影子,许星野遍寻四周,却找不到那些影子是什么东西投下来的。
她半跪在地上,摇摇头,拍拍脑袋,但那些黑色的影子还是在她的视线里。
她张开嘴,却没法呼吸,像是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
“星野?”
斯一?池斯一的脸出现在了她面前。但她的声音像是从她的脊柱传进大脑的,一定是幻觉。
“星野。”
她被拉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里,像是冬夜迷失的旅人,远远望见了袅袅的炊烟。她拖着僵硬的,快要失去知觉的身体,向炊烟跑啊跑啊跑啊,终于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发着红光的篝火前。
篝火烧得噼啪作响,把篝火前的人脸映得通红。
雪松树清冷的味道还残留在她的鼻尖,但温暖的带着烟熏和干燥皮革味道的篝火,已经让她的身体恢复了知觉。
“斯一。”
有风吹过来,晃动着院子里树上的小白花。
“星野?”池斯一的脸变得清澈了起来。
“没事儿吧,低血糖了吗?”秦蕾蕾问。
“我包里有巧克力。”秦柚柚转身去了房间里。
二十分钟后,许星野坐进了车的后座,池斯一推上车门,又从另一边坐进了车里。
秦蕾蕾坐在驾驶位,小心翼翼地在村庄的窄路上穿行,她们远远地看着写着朱可来村的木牌,直到木牌再次消失在后视镜里。
秦柚柚这才拉下玻璃,山野间新鲜的空气涌进车里。
她们终于可以正常呼吸了。
“我没有懂这个意思。”秦柚柚说,“她是种了药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瞒着老齐种了烟麻叶。”池斯一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淡淡地说。
“烟麻叶是什么?”秦蕾蕾问。
“说烟麻叶我就想起来了,”秦柚柚说,“你忘了蕾蕾,小时候咱们邻居家在河边边圈了块地种烟麻叶。老郎中会把烟麻叶入药,能止痛镇静,但是早就不让种了。种这个是要让抓起来的。”
“他们房间里有烧烟麻叶的味道。”池斯一说。
“那我估计是,他老婆想一直瞒着,但是因为老齐手不是砸伤了嘛,他老婆心疼他,给他用烟麻叶止疼,所以这才被老齐发现了。”秦柚柚说。
“可是她把烟麻叶种在哪里呢?”秦蕾蕾问,“现在都是卫星监管,不可能不被发现吧。”
“那就不知道了。”秦柚柚笑着说,“估计跟外国人一样种在地下室里头吧。”
一直望着窗外的许星野回过头,看向了副驾驶的秦柚柚。
她想起了昨天夜里的脚步声。
“烟麻要种在什么土里啊?”
“烟麻叶喜水,喜阴湿,要种在泥里面,沿着河种最好了。”
难道她们昨天撞见的,就是小齐妈妈去采烟麻叶?池斯一或许早就察觉了他们在偷种烟麻叶,所以才要立刻走人。
“可是齐村长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打小齐妈妈,这跟偷种烟麻叶的性质一样,都应该被抓起来。”许星野说。
“抓起来倒不至于,我们这里的农村男人打老婆很常见,”秦柚柚说,“但从发心上,他不应该,他老婆毕竟是为他好,他不识好歹。”
许星野没再接话。秦蕾蕾开始跟秦柚柚聊别的事情。
池斯一看向了旁边的许星野,她正呆呆地望着窗外流动的草木。
“喝水吗?”池斯一拧松了一瓶水,递到了许星野面前。
“谢谢。”许星野转过头,看了一眼池斯一,接过了水。
在池斯一问她要不要喝水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嘴巴好干,喉咙也很干,在山南潮湿的空气里,她的嘴唇干到快没有血色。
开到第一个服务区时,才刚刚到早上八点钟。秦蕾蕾一边嚷嚷着肚子饿,一边推门下了车。池斯一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而许星野不想下车,秦蕾蕾说会带包子回来,于是车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
“还是不舒服吗?”池斯一转过身,把手臂搭在了许星野背后的座椅边沿,抬起手摸了摸许星野的额头。
“胃痛。”
“胃痛?”这是池斯一第一次听说许星野胃痛,“我去买点你能吃的东西。”
“不用。”许星野抓住池斯一的手腕,“没用。应激而已,情绪性的。”
池斯一摸了摸许星野的头,把她揽进了怀里。
“好香。”
“什么好香?”
“你啊。”
“看来你的胃也不是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