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野看着池斯一的侧脸,不知为何,心脏突然变得柔软了起来。
她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方向盘。许星野想起昨天池斯一站在窗前的落寞背影,想起来她看向她灵魂深处的时候,那种难以言说的孤独和脆弱。她又转过头,看着池斯一没有表情的侧脸。
白日里,池斯一穿着华服的精致皮囊让她看起来有了距离感,但她仍旧是昨天那个人,那个一旦走进夜晚就变得很温柔的人。
斯一,斯一,你知道吗?人们都说,靠时间忘记的人是经不起见面的,所以,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斯一。”她轻轻叫着她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她,声音温柔极了。
池斯一转过头,看向了许星野。
许星野这时才看到她的眼眶有些发红,许星野解开安全带,把池斯一抱进了怀里。
紧紧拥抱的时候,她也明白了池斯一今天为什么穿得像是要去参加葬礼,这是她自己的葬礼,用来埋葬她曾经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时的所有欢聚和所有分离。
“怎么了?”池斯一轻轻拍了拍许星野的后背。
“嗯?”许星野松开怀抱,看向池斯一,刚才分明出现在她眼睛里的红色已经消散了,她把池斯一紧紧勒住的拥抱显得莫名其妙。
池斯一笑着,“我刚才只是有点困了,昨天没太睡好。”
许星野无奈地看了一眼池斯一,坐直身子,啪嗒一声扣上了安全带。
“我很喜欢你叫我斯一。”池斯一柔声说。
许星野看向池斯一,池斯一的眼睛里是真诚和期待,她这次没有骗人。
“那我以后多叫。”
许星野点着了车,拨下了左转向灯,后视镜里,有个骑车很慢的大爷从车后骑来,他踩脚踏板的动作像是被点了零点五倍速。
许星野别了别嘴,又把转向灯拨了回来,车挂在了泊车档,发动机停止了转动。
两个人静静看着大爷从车后骑来,经过他们的车,又拐进了一旁的小区里。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坐在车里,盯着挡风玻璃外的大爷看。
许星野的余光从中间的后视镜里看到了车后座上的袋子,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想问了。
“那只礼物袋子里是什么?”
“新婚礼物。”
“西式婚礼不是随份子而是送礼物吗?”
“不知道。但这个礼物比较特殊,我需要亲自送去。”
“礼物是什么?”
“一只空盒子。”
“骨灰盒?”许星野玩笑道。
“不是,是昨天你看到的那只盒子。”
“哦,扁平的骨灰盒?跟你这身衣服倒是很般配。”
池斯一没接话。
“不过,说真的,你希望我今天怎么做?”
池斯一看向许星野,“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在孙总指派我周末给你当司机之前,你就邀请我去参加婚礼了。为什么是邀请我?”
“因为我喜欢你,这还不够显而易见吗?”
许星野低头笑着,“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吵架吗?”
“我们在吵架吗?”
“我们没在吵架,因为我没有权力跟你吵架。我只是司机小许。”
“你知道你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司机小许。我以为我坐你的副驾驶的时候,你就已经明白了我所有的心意。”
这个事实不容否认,这毕竟是一辆迈巴赫,后座的老板位要比副驾驶舒服一百倍,可池斯一一直都是坐在副驾驶陪着许星野。
“可是又有谁会带着自己喜欢的人去参加前任的婚礼呢?”
“星野,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对你有任何隐瞒,你有权力知道我们要去参加我前任婚礼的事实,现在你也有权力选择去或者不去。”
“我会去的。我只是想知道你希望我怎么做。毕竟这是你前任的婚礼,曾经的爱人见面,多少会带着点打量吧,你难道是真的来祝她幸福的吗?”
“我去参加她的婚礼,仅仅是因为此前我们在一起时的约定,并不是为了去打量她现在的伴侣。”
“你认识她的结婚对象吗?”
“不认识。”
“不好奇?”
“好奇……”
许星野笑着摇了摇头,点着车,踩下油门,冲进了主路。
山北的四月,花草树木约定好了一起在这个月份发芽,街边的行道树、草坪全都一起涌出新鲜的明亮的绿色。
再过几天,柳絮就要开始在城市空气中肆虐,于是大家都抓紧在这个万里无云的周末去城外享受春光。
许星野开着迈巴赫S680堵在了出城的路上,山北就是这样,在让人无法理解的道路规划面前,贫穷和富有被一视同仁,不论开多少钱的车都会一起堵在路上,只能一脚一脚踩着油门往前挪动。
池斯一在开始堵车以后,就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只平板电脑。
一直对着平板噼里啪啦地打字,偶尔望着窗外发呆,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然后再看向平板,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敲打,似乎有回不完的邮件。
在城里堵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这辆车终于开出了城,开上了进山的盘山路。
盘山路开得很轻松,她们逐渐远离了城市的喧闹和拥挤,路过一个村庄的边缘,村庄有白白的墙和鲜红的广告招牌。
又开了一段翠绿的山路,路边一块写着归璞酒庄的石头提示他们此刻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路上开始遇到前后的来车,恐怕都是来参加婚礼的宾客。
许星野跟着前面的车,停在了归璞庄园的大门,高耸入云的铁门向两边展开,盛装的男女在这里走下了车。
许星野摁上车门,深吸了一口山里的空气,空气中是草木发芽的翠绿的气息。泊车的侍者取走了她手上的车钥匙,递回一个取车的号牌。
山里的空气比城里的温度要低上两三度,把山北稍纵即逝的春天又往回拉了半个月。
池斯一神采奕奕地从副驾驶走来,每当靠近人群,池斯一就会发出一种特殊的光,仿佛她天生就很擅长应对人群和从人群里投来的注视。
许星野轻轻揽上了她的腰,两人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走进了归璞庄园的大门。
门后是一片极为开阔的草坪,通向主楼大门的石子路把它们分成了东西两块。围绕着草坪的是由石块砌成的两层高的环形建筑,底层有阴凉的回廊,黑色的落地门窗通向建筑的内部。
来访的宾客聚在一起喝着酒聊天,或许是因为婚礼请柬上写了大家可以穿成疫情期间居家办公的样子,草坪上站着不少上身西装革履甚至打了领带,下身穿着短裤的男人,和穿着或长或短裙非正式裙装的女人。
两个人踩在石子路上,石子路对高跟鞋并不友好,前面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走得扭捏。许星野低头看了看池斯一,她还穿着平日里的那双马丁靴,踩在石子路上,走得很稳。
她的脸很严肃,没有笑意,皮肤白皙嘴唇鲜红,许星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目光的尽头是站在石子路尽头喜迎宾客的两位新人。